“我永远都记得他被车子撞飞的那一幕,鲜血从他的头部流出来,把马路都染红了。”戚宁安的声音哽咽了,交握的双手支撑在额头上,关节都发白了。
这大概是戚宁安一辈子的梦魇,严简同情地看着他,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脑袋,犹豫一下,又收了回来,说:“这种意外谁也不想发生,你又不是故意的。”
戚宁安喃喃地说:“我妈怪我害死了我爸,她经常会跟我提这件事,我有点怕她,不想老去想我爸的死,所以不想回老家。我甚至都想一走了之,但我知道她是我的责任,我不能扔下她不管。但我想到我亲生父母可能也一直在找我,我就特别难受。我有时候特别讨厌我自己,到头来把所有人都辜负了。”
严简发现戚宁安是个责任感特别强的人,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他肯定活得特别累:“我觉得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并不是你想被拐卖的,你应该去找你亲生父母,情况再糟糕也不过如此了。你妈这样要求你是没有道理的。”
戚宁安抬起头看着严简,他的眼圈有点红:“你觉得我应该去找?”
严简点头:“嗯。我接触过很多很多孩子被拐的父母,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放弃寻找。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想知道你亲生父母的状况吗?”
戚宁安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说不想那是假的,做梦都想:“那我妈怎么办?”
“她抚养了你,你赡养她就行了,你找到亲生父母并不是就不赡养她了。”严简说,“你对你原来的家还有什么印象吗?”
戚宁安皱起眉头:“只有几个片段,我家门口有一个大石狮子,我经常趴在上面玩。还记得我坐过火车,在火车上看到很多吃草的牛。还有很多解放军。我有点弄不清这是记忆还是梦境,那时候太小了。”
严简说:“你的普通话没有多少当地的缺陷口音,你会不会是北方人?”
戚宁安说:“有可能。”
严简说:“要不这样吧,你去我们局里做个备案,然后再验个dna,我帮你上传一下信息?”有效信息太少,想靠信息找到他的亲生父母太难,只能寄希望于基因库了。
戚宁安看着严简,最后点了点头:“好。”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搽药
严简觉得,戚宁安一直都想去找亲生父母,他把这件事搁在心里很久了,但一直都没有行动,是因为他答应了田美兰。其实他就是需要一个人推他一把,以此来说服自己迈出下一步,所以才会这么快同意自己的提议。
田美兰是个极度自私的人,她花钱买下戚宁安,就把他视为自己的私有物品,生怕被别人觊觎了去,更担心人财两空,所以才会逼着戚宁安在养父灵前发誓不去寻亲。然而殊不知她越这样,就越会叫人心生反感,戚宁安没有当即拍屁股走人,那是他仁义。结果田美兰把他的仁义当理所当然,更是得寸进尺,妄图控制他的人生。
严简问戚宁安:“你是不是很少跟人提起过你的身世?”
戚宁安神色有些黯然:“几乎没有跟人说过。”
严简看着他,心想:如果不是今天被撞破,自己也不会这么快知道这件事吧。
“要不我现在就帮你做个记录吧,你也不用特意去我们局里了,回头你有空来局里验个dna,免费的,我替你上传一下数据。”严简说。
戚宁安说:“其实我的dna已经已经验好了,我拿来给你。”
严简惊讶地看着他,他进了卧室房间,几分钟后,拿了一个文件袋出来,交给严简:“早两年就验好了,一直都没送去登记。”
严简接过来,他果然是在过自己心中那道坎:“你不用觉得愧疚,你没有对不起你养父母。找到你亲生父母,是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否则这是扎在你心中的那根刺,一辈子都不能安生。”
在严简接过文件袋的那一刻,戚宁安露出如释重负的一笑:“嗯。”说实话,这件事对他来说,就是个仪式,能不能找到已经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去做了,这样才不会对那已经没有印象的父母永远怀着愧疚之心了。否则这根刺扎在心中,以后或许会变成一个毒瘤也说不定。
严简问他要来了纸笔,开始记录他的信息,姓名、年龄、被拐日期等。
“我是1994年7月27日到我现在这个家的。我也不知道我具体多大了,算的是五岁,生日就是我被养父母买过来的那天。我那时候其实已经上过幼儿园了,但是养父母将我留在家里过了半年才去上学,读了半年幼儿园,就去上小学了,今年29岁。”戚宁安说,“我刚过来的一些细节我记不清了,我妈应该记得,但她应该不会告诉我。”
严简问:“需要我找她问一下吗?”
戚宁安犹豫了片刻,摇头说:“还是不用了,先查dna吧。我其实不想让她知道我在找亲生父母。”
严简也没有坚持,对田美兰来说,戚宁安去找亲生父母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还要让她配合帮忙找,那就是在伤口上撒盐,戚宁安到底还是不忍心:“那就先查dna吧,如果实在找不到,我们再跟她去了解情况。”
戚宁安点头:“好。”
严简看着记录问:“你身上有什么比较明显的特征吗?比如比较明显的痣、胎记什么的。”
戚宁安想了想,说:“左眉里有一颗痣,腰后这儿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说到这里,他有些难为情,在严简这里真是无所遁形,幸亏不是隐私部位长了什么胎记,否则怎么启齿?
严简听见他说自己的眉毛里有痣,忍不住抬头去看,戚宁安的眉毛很浓,平时还真注意不到,戚宁安看着她的眼神,抬起手将眉毛上贴着的创口贴撕了,用手指点一下眉心:“看见了吗?”
严简凑近了仔细一看,眉毛里果真有一颗小小的痣,不提醒还真注意不到,她的视线落在他眉角的伤口上,比她预想的要严重一些:“你眉角的伤口真是撞的吗?”
戚宁安沉默了片刻,说:“我妈去医院找我,用杯子砸的。”
严简一听,简直要气死了,一拍桌子:“她怎么能这样!简直不可理喻。她去医院找你干什么?”
戚宁安叹了口气:“还不是为思华的事。”
严简十分无语:“你那个表妹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谁给她的自信啊?以后她的事你就别管了,多碰几次壁,她就知道什么叫现实了,全都是你们给惯的。”她之前还让戚宁安帮黄思华,现在发现这女孩简直就是个作精,浪费自己的同情心。
戚宁安苦笑。
严简说:“要上药吗?”
“要,你帮我。”戚宁安拿出药、酒精和棉签放到茶几上。
严简用棉签沾了酒精小心翼翼地给他清洗了伤口,然后涂上药:“要不要贴创口贴?”
戚宁安拿出一张创口贴,严简帮他贴上,说:“这伤口不小,可能会留疤。”
贴创口贴的时候,她用指腹在戚宁安额上轻轻按了按,戚宁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挠到了心上,心底酥酥麻麻的,悸动不已,他按捺住抓住那只手的冲动,抬起眼看着严简。严简也正好低头,与他四目相对,刹那间,双方的脸都忍不住红了,严简赶紧收回了手。
戚宁安用手轻触了一下创口贴:“谢谢!”
严简转过脸去,盯着茶几上的纸,轻咳了一声,问:“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戚宁安定了定神,说:“我爸妈从来没给我拍过照,最早的照片是我小学毕业的时候拍的证件照。我这里存了,要给你吗?”
严简皱起眉头,十多岁和几岁相差还是很大的:“你发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