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声破锣嗓子叫唤,薰朦胧之间睁开眼,循着声响往窗外探,那隻黑得发亮的乌鸦就站在窗框上,黑豆般双眼就这样盯着她;薰当下很确定牠是在「盯」着她。
薰的额头宛如被火烧灼般疼痛——当时因为受伤,她头上包了一大圈白布,因此乍听之下还不太确定。
那声叫唤是牠发出来的?薰忍着痛楚起身查看,那隻乌鸦也不回避,再度「嘎嘎」两声,这次薰听清楚了,「醒来啦!醒来啦!」破锣嗓子伴随着乌鸦的叫声传抵她的耳际,她楞在原处,一时竟忘了反应;乌鸦随即飞离窗框,就此失去了踪影;那次意外也在额头中间留下一小块烫疤。她因而后来留了长发,刻意盖住了额头。
薰很快的把整件事情告诉最为亲近的阿椿,阿椿找来当初医治她的町医信平大夫;大夫讶异着她的恢復神速,但对于她竟能听懂乌鸦说的话感到疑惑。信平大夫当年高龄七十三,在他行医生涯近六十年来,从未遇过如此稀奇之事。
「会不会那隻乌鸦是哪个神明的化身?」
吾郎大爷的见解与信平大夫相同,但阿椿姊与她却都果断的否决;因为从那一回之后,不光是乌鸦,其他动物,包括猫、犬等,只要能发出声音的她都能听懂;薰有一次尝试着与狗交谈,想不到狗却对她能如实反映自己所表达的想法兴奋地猛摇尾巴,从而她再也无法怀疑这件事实——她能与动物交谈。
本该是临头之大难,却成了一桩离奇的「喜事」,别说是薰本人,天底下恐怕没有人想得到会有这等发展。
在薰休养半个月,完全痊癒之后重回岗位,阿椿与大爷却是对她能听懂生畜言语隻字未提,大爷后来私下解释之所以不让他人得知的理由。「这种怪事只要一说出去,肯定传得比瘟疫还快,为了不惹麻烦,最好还是别大声张扬。」
「更何况,或许保密会对咱们比较有利。」薰很快就明白大爷指得是查案方面的事。
不愧是大爷,脑筋动得比谁都快!因此她能听懂畜生话语一事,仅有大爷、阿椿姊,还有信平大夫三人知道;薰后来因缘际会结识松平家的小姐,无意间向小姐透漏此事;小姐承诺会替她保守秘密,所以又多一人知晓。
而那场火灾,最后是华丽的料亭被焚毁了大半,所幸当时仅有几名料理师傅连同学徒在厨房歇息,他们逃得快,并未有人伤亡;至于起火的原因,听说是有人对黑茂屋的老闆心生不满,故意纵火所致。这些事都在她被挡雨窗击中昏迷期间发生,因此是阿繁在照顾她时说给她听的。
「无论如何,小薰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阿繁靠近窗边,藉着外头照射进来的日光忙着手上的针线活;薰包扎的白布已经拿掉了,但额头偶尔还是会感到疼痛。大爷要她多休息,因此那阵子多半分配给她上防火看台的瞭望工作。
她回头,发现平常总是帮大伙儿缝衣裤破口的阿繁,竟然在忙着缝製衣裳;看起来像是一件浴衣。「阿繁,你在帮谁做衣服?」她在阿繁身旁坐下。
阿繁的头发并不丰厚,露出和服的颈项与指节纤瘦白皙,与阿双姨的健壮回然不同,却是如假包换的亲母女;她的五官也不细緻,长得很平凡,但是手很巧;娶到她的男人肯定很幸福。
「帮你啊,这是给你的浴衣。」阿繁很理所当然地说。
「给、给我?」薰从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那樱花般素色的布料好漂亮!肯定花了不少钱。
「这礼物太贵重了!」
「没关係啦,你不要在意,布料是大爷出资的,我只是负责缝製成衣服而已,你应该谢得是大爷哟。」阿繁笑瞇了眼,手上的动作未曾停歇。
阿繁与她同年,同是番所里年纪最小的成员,但薰平常喜欢跟着阿椿往外跑,而阿繁总是待在番所,若不是这次阿繁贴身照顾,她们很难有机会说这么多话。
薰感动的湿了眼眶,她盯着阿繁快速缝製袖子的手,一针一线毫不马虎,脸上专注的神情,彷彿灌注了全副心力。
她抹掉眼泪,对阿繁露出笑容,「谢谢……真的谢谢大家。」
她虽没了爸妈,但番所里的人,还有管理杂院的幸之助爷都对她很好;薰重新感受到旁人带给她的温情,这也是她之所以愿意为杂院与番所里的人赴汤蹈火的缘故。
阿繁望了薰一眼,脸上透着温柔的笑意;她继续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