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良芸是董事, 兼董事长夫人,虽在公司担着职位, 但任性不上班谁也说不了什么。
林景娴就不同了点儿,她不去上班, 江衍修自然也不会说什么,甚至于还期望她能多睡一会儿。但公司职员最近盯她多紧, 翘班实在太显眼了点儿。
而且江衍修大半天都心不在焉,这在他身上几乎从未发生过。他一直都是冷静自持、无人可撼动情绪分毫的存在, 谈判桌上永远的冷面阎罗,佛说无欲则刚,当一个人没有强烈欲望的时候, 就没有弱点。
很多时候,他把商业当做一种游戏,游离在游戏之外, 做一个上帝一般的指挥者, 他无疑是个成功的商人,年纪轻轻的将帅之才。
但他清楚地记得, 有一次一个合作对象在洽谈完合作细节之后, 对他私下里说了一句半是玩笑的话, “江总,你没有心。我真的是有点儿怕你。”
林景娴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十二点一刻了,她晃了会儿神,然后折起了身,遮光窗帘把卧室挡得像是黑夜,她有一瞬间辨不清时间,摸了手机出来看的时候,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现下是中午十二点,而不是晚上十二点。
迟到了……
每天江衍修会在楼下等她,但今天她没有去,他也没有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催她,只发了条消息:睡醒在家休息吧!今天不要来上班了,晚上我接程程回家。
显然是料定她在失眠之后,不可能这么早醒过来去上班。
好像真的多了解她似的。
林景娴撇撇嘴,不屑地扔了手机,赌气的样子比林御凡看起来更幼稚几分。
过了会儿,她又把手机捡回来,给江衍修发消息,“我两点去上班。”
他很快就回了过来,“可以在家多休息会儿。”
林景娴果断地拒绝了,义正言辞地说:“不用,睡饱了,不困。工作要有责任心。”
江衍修在那头失笑,她那跳脱的性子,做助理那种工作,难为她还有责任心这种东西了。
林景娴紧接着又发了一条:你不要总把我当作儿戏,你这样很过分的。
江衍修手指摩挲着屏幕,沉默片刻,尔后回她: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很想讨好你,但总是不得要领。
林景娴发完消息之后看着那条有些埋怨成分的消息其实是有些后悔的,觉得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过小心眼了些,事实上七年前的事她总归还是耿耿于怀的,但既然当时都没有骂他一通再甩他两耳光,时隔七年再埋怨他,多少显得狭隘可笑了点儿。
这多么有违她光辉灿烂的形象。
有一瞬间她都想撤回消息,但停了大约半分钟看到了他回复的时候,她被肉麻到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十分一言难尽地回了他六个句号。
然后又补充了句,你……太狡猾了吧!打感情牌。
江衍修陡然笑了,似乎能想象得到她的表情。
秦城从办公室出去的时候,有人凑过来问,“总裁怎么样?看起来情绪超差诶,难不成和老板娘吵架了?”
秦城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刚刚林小姐联系他了,这会儿情绪已经过来了。他哪里舍得跟人吵架,恨不得捧着呢!”他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我跟了总裁有四年了,大概记得,每个月无论多忙,他总会抽几天休假,我现在严重怀疑,他是去见林小姐了。哦,不对,或许是单方面见面。”
有一次他无意看见过总裁的行程信息,目的地国家,可不就是伊斯坦布尔。
“你是说,总裁去见林小姐,但不让林小姐知道?”
秦城耸耸肩,“我猜的。”
很早之前,他就有一种直觉,总裁心里藏着一个人,但怎么可能呢?他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薄情的人才对。
那人皱着一张脸摇头,“啧,又不是拍三流言情剧,你这脑洞有点大吧?”
林景娴洗漱完出去的时候,傅良芸围着围裙在厨房煮饭,不同于林景娴的敷衍了事,傅良芸往那儿一站,林景娴就有一种马上就要吃大餐的感觉,那是属于妈妈身上独有的气质,稳重如山,安定祥和,仿佛无所不能,永远可以信赖和依靠的存在。
傅良芸让她滚过去打下手,别瞎站着跟老佛爷似的跟着伺候,林景娴麻溜地滚过去了,明明自己都能独立下厨了,洗个菜还要被老太太念叨,她在那儿嘟嘟囔囔地小声抗议,老太太举着菜刀蹙着秀眉瞪她,“还顶嘴?”
她小时候被压迫惯了,条件反射地怂怂地摇了摇头,“我错了我错了。”
说完自个儿都笑了,蹭过去撒娇,“妈你能对我温柔点儿不,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老太太翻了她一个白眼,“你瞧瞧你这像是一大把年纪了吗?”
“怎么不像,你瞅瞅,我眼角都有细纹了,我挑化妆品都开始抗初老了。我老了妈,岁月是把杀猪刀啊!”林景娴趴在橱柜玻璃上看自个儿的脸,又把脸蹭到老太太脸前头去,啧啧感叹。
傅良芸嫌弃地推开了她,“得,滚蛋吧!瞅见你我就来气,你一大把年纪了,你倒是考虑考虑你的终身大事啊!你瞅瞅,你逊不逊,连个男朋友都找不来。”
林景娴反驳她,“那缘分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啊,那我遇不到合适的,我有什么办法,再说追我的多了去了,我在土耳其还有个未婚夫呢!这不你催着我回国,人家不跟我回来,不然我早就嫁了也说不定。”
傅良芸斜了她一眼,“行了,你少给我扯淡,别以为你在国外我就看不着你,七年了,你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林景娴自尊受到了伤害,讪讪地说:“我自个儿乐得自在不行。”
傅良芸转身正对着她,忽然严肃下来,“林景娴,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江衍修。”
林景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后退了半步,惊恐地看着老太太,“妈!你胡扯什么,又不是演狗血言情剧,我至于吗?”
傅良芸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那最好。”
林景娴不贫了,沉默地洗菜。
过了会儿,老太太又问他,“你说前几天江衍修说想和你重新开始,你怎么想的。”
林景娴铿锵有力地说,“好马不吃回头草!”说完了,沉默一会儿,又小声说:“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我总觉得我应该恨他,可我恨不起来他。有时候想我再也不理他了,他那么坏,人又琢磨不透,我觉得我跟他不是一个段位的,我就不凑上去送死了,可一瞅见他,我好像就缴械投降了。”
从小到大,她在他面前都挺不直背。
简直奇耻大辱。
傅良芸沉默片刻,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说了句,“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再给他个机会?”
林景娴别过头去,背对着老太太,有些赌气地说:“我才不要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