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一切都还在草创期,井熙的第一次分红,也不过区区一千三百零六块钱。
但是这笔没被她太放在心上的钱,放在外头,却已经是吓死人的高收益了。
签完协议,井熙就请几位校长在食堂的小餐厅吃了一顿饭,因为喝了点酒,李校长顺口就把井熙这回得的钱数给说出来了,他说话的档口,正好有个小学徒在给众人上菜,听到那个抵得上他三年工资的大价钱,小学徒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没把菜盘子打翻了。
桌上几人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但是第二天,厂里就传遍了井熙写了本书给大禹和市一中出版,还得了一千多块钱稿费的事情。
这时候,再没人觉得井熙回来得晚是因为考试考砸了,都猜她十有八九就是去写书去了。
屠宰车间里,还有人摇头晃脑的感慨:“我之前就觉得,咱们厂里难得的文曲星,哪可能那么容易就考砸了,原来人家是赚大钱去了,听说井熙是能写书的文化人,那不就跟报纸上那些大作家差不多?还有人发酸造谣呢,摆个小摊做个生意而已,也真好意思跟大学生比,现在可好,连赚钱的本事都远远不如人家。”
王霞在边上听着,只觉得又羞又躁,只可惜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不由更觉得自己那混蛋儿子不争气,回到家又是一顿大吵,半夜三更的也没个消停。
这时候,井熙井媛两姐妹正在被窝里说着悄悄话。
看到井熙会修机器,井媛就动了心,小声问妹妹知不知道灌肠机。
这个灌肠可没有什么邪恶的意思,而是肉联厂听说国外很喜欢吃香肠,就也想弄台这种机器回来,顺便赚赚外汇。
但是国内不生产灌肠机,只能跟外国买,要买就要用外汇,如今这个可是稀缺资源,省里捏得很紧,厂长已经往省里跑过两三回了,也一直没有得到准信。
“灌肠机?厂长这么早就想着买这个了?”井熙的第一反应却是惊讶。
说起来,上辈子肉联厂弄到外汇买灌肠机,已经是两年多以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她已经去了山区,灌肠机的事情只是看她姐姐在信里简单提过,大概就是厂里好容易弄到了一台进口的灌肠机生产线,可惜这时候全国已经有好几十家肉联厂都开了这个,众多机器一开,各种肉肠堆积成山,压根卖不出去,后来干脆当做福利发给了厂里的工人。
姐姐还特地寄了几根给她,井熙把其他都分给了好奇的学生,自己就尝了一根,觉得味道还挺不错。
后来她也看过相关的分析文献,说是那时候国内对外汇太过渴求,偏偏又没什么经验,于是很容易一窝蜂就大干快上各种同质化程度很高的生产线,再加上国外对进口产品的要求又高,结果生产出去的东西非但卖不出去,反而白白浪费了珍贵的外汇,闲置的设备和工人甚至成为不少国有工厂的包袱,也加速了企业的破产改制。
到了九十年代,肉联厂的效益就已经没有那么好了,后来又艰难撑了几年,终于因为老厂长的急病倒下,厂子里人心惶惶,不得不进行改制,然后被冯源青捡了大便宜,这个曾经一度十分兴旺的大厂,最后也不过成了他一块垫脚石,厂里有价值的资产全被他弄走,几百号工人,却像是烂抹布一样被他给扔了。
井熙的父母和姐姐就是在那时候下岗的,除开井熙之前惹的麻烦,那段时间大概是井家最艰难的时候了,直到十几年后,都没能彻底恢复元气。
这一回,井熙可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家人陷入那种困境里去。
她忙问姐姐,这事是什么时候商议的,她还知道多少。
然后井媛才不好意思的跟妹妹说,自己因为英语学得不错,所以被厂长带到省里去过几次,而且还升职了,现在已经离开清洗车间,在厂办工作。
井熙听得惊讶不已,没想到这段时间她忙着考试和修机床,姐姐也没闲着,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姐你真是太厉害了!”井熙搂着她姐,高兴的说。
井媛害羞的笑:“这段时间我才真正感受到学习的好处,以前那么多年,真是浪费了。”
“什么时候都不晚呢,”对姐姐的改变,井熙骄傲极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
然后又说起灌肠机的事,这事其实源于厂长一次去省城的肉联厂参观,那边就是进口了一个灌肠机生产线,然后源源不断往国外出口肉肠,因为能赚外汇,那家肉联厂的厂长可神气了,在省里说话的分量都重了不少。
于是,姚厂长就这么记挂上了这件事,时时刻刻惦记着什么时候给自己厂也弄这么一条生产线。
听说省里又有发展食品加工产业的打算,他就忙不迭跑过去争取去了,只可惜竞争对手实在太多,方案被打了回来。
姚厂长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弃,后来听说井媛懂英语,干脆拉着她一起,三五不时就往省里跑,就想把这条生产线给要下来。
其实,井熙也理解姚厂长的想法。
肉联厂其实也有出口产品,但都是最初级的生猪产品,为了赚外汇,甚至是亏着本往外卖,自己不但倒贴,还要求着人买。
姚厂长对这种状况早就不满了,而最能提高出口产品附加价值的,就是各种加工食品。
肉肠,香肠,各种熟食和罐头制品,如果真能销售出去,肯定比纯卖生猪要强得多。
但问题是,其他厂子也同样看到了商机,然后就是重复投资,国内厮杀得头皮血流,国外高高兴兴挑了质量最好的去,价格还依然提不上去。
井熙觉得肯定不能这么搞,但是究竟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她一时也想不出来。
“你说,要是咱们自己就能生产这种机器该多好啊,”井媛叹口气,“那样也不用拿外汇去买了,不用省里同意,咱们自己就能上机器。”
井熙若有所思。
又过了几天,张成栋忽然泪眼婆娑的找来了,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一见面就想抱着井熙哭,可惜被井熙冷酷无情的踢开了。
“我被我爸骗了!”张成栋嚎,“那台被你好不容易修好的机器,转头就被我爸叫人拉走了,问都没问我一声,实在是太过分了!”
一边说,他还一边忍不住的抹眼泪。
“就这么白拉走了?”井熙有点惊讶。
“那倒不至于,”张成栋还在伤心,“我当初买机器的钱都给我退回来了,还多给了两千块,凭什么呀!我光是跑了这么多趟,都不止这点钱!”
他说得委委屈屈,捶胸顿足,井熙倒不觉得意外。
其实当时老爷子就跟她透露出了点意思,还说如果有需要,可能会请井熙去做一下技术指导,井熙也一口答应了。
她隐约能猜到,这台机床应该是被拉到有关部门继续研究去了,但是这种事太敏感,井熙也不愿意多问。
很显然,张成栋这是被老爷子彻底坑了一把,但是到底没让他亏钱,已经很仗义了。
井熙对被拉走的机床不太关心,但是眼睛一转,又问张成栋有没有兴趣和自己一起开发一台机器。
“有没有赚头?”张成栋马上把眼泪一收,问道。
“市场还挺大的,应该很好卖。”井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