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合,就连世子和郡王妃也不够资格坐下,楚锦瑶这种未出阁的小姑娘就更不必说了。她们站在最后,前面黑压压堵了许多夫人太太,一抬眼只能看到五颜六色的衣裙。不过站在后面也有好处,楚锦瑶微微低头,让前面的夫人牢牢将她挡住,然后就放心地走起神来。
虽说男女大防,楚锦瑶作为未出阁的姑娘,不适宜见父兄之外的外男,可是太子这种级别的天潢贵胄显然不能用礼法来束缚。太子降临而阖府人员没有出来迎接,这才是要命的大罪。
秦沂坐在最上首,听老王妃小心翼翼地说一些讨好话,他微有些走神,他方才隐约看到楚锦瑶了,现在她站哪儿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而楚锦瑶这时候,歪过身从夫人们的间隙里,偷偷瞅了一眼秦沂。隔着重重衣袂,谁都没有发现她的视线。
楚锦瑶仔细打量了好几眼,心里却在想,世上为什么会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人呢?
她的脑子里突然涌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莫非,齐泽和太子是一个人?
楚锦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脸色控制不住地变得刷白。她赶紧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的视线都凝聚在前方太子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等心情平复后,楚锦瑶反倒有心情思量起这个猜测的真假。
她仔细推敲了很久,还是觉得不大可能。太子是龙裔,有龙气保佑,这样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默不作声地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太原,还真好投在长兴侯府里?齐泽出现的时候是正月末二月初,那个时候,太子还在边关抗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太子又没有分身之术,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而且,楚锦瑶以局外人的眼光看这两人,也觉得齐泽和太子性格并不相像。太子清贵高华,疏离威仪,一看就是天生的龙子皇孙,和齐泽那种嘴欠又讨厌的性格一点都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太子是个人啊,现在还好端端地坐在众人面前,怎么会是精魂呢?
楚锦瑶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自己推测得不错,就是这样。至于齐泽和当朝皇太子长得很像……可能太子是龙子,天生就有神灵庇佑,所以,齐泽这个玉佩精才会投生成太子的模样。
这个想法瞬间征服了楚锦瑶,她整个人也如释重负,心情迅速晴朗了起来。楚锦瑶暗暗嘲笑自己,没事净瞎想些什么,竟然觉得她的玉佩精会是皇太子,实在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楚锦瑶放下负担,这下才有心情观察周围的人。郡王妃带着县主站到前面去了,所有姑娘都站在后面,被堵得严严实实,唯有县主有机会在太子面前露脸,其他几家闺秀控制不住地露出羡慕嫉妒的神色,楚锦妙更是不住伸脖子往前看,不知道她到底想看什么。
太子和老王妃、怀陵郡王坐了一会,很快随行官员就提出太子舟车劳累,应当早些歇息。老王妃一口应下,并盛情邀请太子在郡王府落脚,太子微微推辞了几句,就应下了。
郡王府的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意,郡王妃尤其高兴,眼角眉梢的得意遮都遮不住。
怀陵郡王和世子亲自陪着太子去后面安排好的住所,老王妃本来也要同去,被太子和众人劝住了。
等太子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后,老王妃擦了把汗,由丫鬟扶着坐到罗汉床上,不住地喘气。见老王妃这样,其他夫人太太都识趣地告退。太子的突然驾到打乱了许多人的步调,夫人们也需要赶紧回家筹备一下。
等屋里只剩自家人后,老王妃问郡王妃:“那个院子当真妥当吗?可不要缺东少西,怠慢了太子殿下。”
“娘你放心,我刚接到消息就让人到后面收拾华章院去了。我们当时建这个院子本就是预备给太子的,虽然后面太子传信说不来,我也没有耽搁华章院的修葺,现在好了,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老王妃点头:“你做的好。若不是你提前准备好,我们今日就要失礼了。”
郡王妃美滋滋地笑着,她当初对华章院那样上心,还不是为了让她的女儿当太子妃,这才对太子的一切事情都尽心不已。本来依去年传出来的口风,太子是不可能来太原暂住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太子当真降临她们郡王府,还要在此暂住几日。
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郡王妃人虽然站在这里,但心思早已飞回后面。郡王妃不住地想,她要将宝珠打扮成什么模样,才能吸引太子的注意?太清淡了丢份,太浓艳了又显得刻意,这下,饶是郡王妃都为难了。
老王妃和郡王妃说话,楚锦瑶几个姑娘就站在隔扇外听。老王妃和郡王妃热切地讨论了一会,越说越觉得刻不容缓。郡王妃亲自站起身,出来拉县主进屋,郡王妃拉着县主的手,看到她们几个人,敷衍地笑了笑:“你们还站着呢,今日忙了一天,你们也累了,快回去歇息吧。”
楚锦瑶求之不得,她立刻压手道了句万福,就带着丫鬟往外走。而楚锦妙却很不高兴,脚步犹疑,不肯离开。
她才不要走!平日里总是拘着她们,让她们全天陪在县主身边,现在要商量正经事了,就将她们赶走?楚锦妙不情愿得厉害,磨蹭了半天都不动,可是她到底不敢公然忤逆郡王妃,最后还是撅着嘴,跟随着众人出门。
郡王妃保持着笑意目送她们离开。郡王妃多活了多少年头,怎么能看不懂楚锦妙的小心思?她只是懒得点明罢了。老王妃原本不同意让楚锦妙进来做伴读,是郡王妃一力坚持,还有楚珠卖力担保才成功的。郡王妃知道楚锦妙这个丫头心术不正,鬼点子多的很,可是那又如何,有郡王妃在,楚锦妙一个毛丫头还能翻了天不成?反倒是将这样一个磨刀石放在县主身边,给县主磨一磨爪子,才是真正物尽其用。
郡王妃略有些讥讽地从楚锦妙背影上扫过,不可避免的,她的眼风扫到了楚锦瑶。
郡王妃笑容微微一滞,和婆婆的想法不同,郡王妃中意楚锦妙,却一直都不愿意将这个五姑娘留在女儿身边。同样时间进府,这才过去多久,宝珠更喜欢和楚锦瑶亲近,就连府中下人也对楚锦瑶风评上佳。这样的行事手段,再加上楚锦瑶这张脸,没法让郡王妃不介怀。
“娘亲,你在看什么?”县主拉了拉郡王妃的袖子,不解地问。
郡王妃回过神,对着唯一的女儿笑道:“没什么,娘在思考事情。你不用管这些,娘会都给你安排好的。”
县主一听,当真放下心来,大大咧咧地想自己要如何玩。郡王妃看着无忧无虑的女儿,心里想道,没事,珠儿还小,让她再快活一段时间,以后再教也来得及。
楚锦瑶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很平静地让桔梗换一盏热茶上来,今天这事一环接一环,她站了许久,腰都酸了。
桔梗换上了热水,玲珑将新茶捧给楚锦瑶,眼看着楚锦瑶喝了半盏,她实在忍不住了,问:“姑娘,你对今天的事,就没什么想法吗?”
楚锦瑶抬头看玲珑:“该有什么想法?”
玲珑一时语塞:“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今日我们见到了太子呢!”
“那又如何。”楚锦瑶心说,我还和太子对视了一眼,并且险些将东西扔到他身上呢。
自然,楚锦瑶是不会主动提及这件事的。今天老王妃事情多,一时忘了这一茬,她自己再提,岂不是上赶着找骂?
“姑娘,太子来了,我们……”
“玲珑。”楚锦瑶微微加重声音,眼神如有实质,沉沉盯着玲珑,“有野心是好事,可是如果光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手段和身份,那就是笑话了。”
楚锦瑶放下茶盏,既是在说玲珑,也是说给屋里的宫嬷嬷、桔梗听:“我们是什么身份,祖母让我们来做什么,你们应当比我清楚。老王妃和郡王妃对我们好,概是出于县主伴读这个身份,一旦我们越过了这条线,你说郡王妃会怎么样?”
玲珑已经听懂了,她跪下磕了一个头,说道:“奴明白了,是奴鬼迷心窍,险些走入歧路。谢姑娘提醒。”
“你明白就好。”楚锦瑶没打算严惩玲珑,见她想通了就让玲珑站起来。出门在外,自己人齐心是最重要的,何况双拳难敌四手,楚锦瑶还要仰仗玲珑,所以更不会在这种关头给自己人找不痛快。
楚锦瑶敲打了玲珑之后,就不再提这件事,而这几天外界的热闹也让楚锦瑶想不起这种小插曲。本来怀陵郡王府的老王妃过整寿就是大事,现在还迎来了太子,整个太原都因此沸腾了。从太子到来的第二日起,前来给老王妃送贺礼的人足足攀升了一个台阶,这次上门的可不是管家,而全是当家老爷。老爷们放下贺礼,和老王妃说几句祝寿辞后,总会十分顺路地拐到太子住所,给皇太子请安。
就连楚锦瑶的熟人也来了,云织绣庄的魏大掌柜也亲自携子造访,魏掌柜和怀陵郡王府几乎没有相交,这种时候也上门贺寿,意图委实明显。
因为知道楚锦瑶也在怀陵郡王府,魏掌柜这次上门,顺道把这个月的分红带上了,同行而来的,还有一个完全想不到的人。
楚锦瑶接到下人的通传,几乎以为她自己听错了,她忍不住再次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回五姑娘,魏大掌柜说有东西带给姑娘,因为时间有限没法当面来见姑娘,于是就托店里一个姓苏的娘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