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锦瑶发现了这一点,心里又酸涩又感动。她轻轻放下一颗棋子,努力将注意力都收回棋盘上,但还是成效不大:“殿下,外面……怎么办呢?”
秦沂冷哼了一声,显然对胆敢弹劾他的人十分看不上。不过在楚锦瑶面前,秦沂没有提起那帮蠢材扫兴,而是说:“我能有时间多陪陪你,这不好吗?”
“我当然愿意多看到殿下。”楚锦瑶说,“可是,你每和我多待一天,你就要多被他们泼一天污水。他们凭什么啊?再说,外面的事总是要解决的。”
这几日不时有东宫的属臣来找来议事,他们也义愤填膺,不过理由都是藐视皇权、动摇国本这些,只有楚锦瑶说,外面那些人在伤害秦沂这个人。
这大概是秦沂听过最天真的理由,可从他的心却柔软的不可思议。楚锦瑶还在本着脸从棋盘里拿棋,手指夹起一颗后重重扣下,在棋盘上碰撞出“噔”地一声巨响。秦沂看着楚锦瑶的动作失笑,光看她捏棋子的力气,就知道她现在有多生气了。
“没事的。”秦沂伸长手臂,在楚锦瑶脸颊轻轻摩挲,“反正我也不想去上朝。正好,趁这段时间休息一会,至于那些琐碎的杂事,他们谁爱操心就操心去吧。”
秦沂说着就变得严肃起来,楚锦瑶也认真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结果就听到他说:“这段时间已经有许多人问起你有没有怀孕,我觉得既然这是臣子的意愿,那我们不能忽视。”
“哎呀殿下!”楚锦瑶顿时气结,很无奈地拍了下他的胳膊,“我认真和你说事呢,你正经些!”
秦沂笑着捉住楚锦瑶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逗完楚锦瑶他的心情都会奇异般的转好,秦沂心里的气通了,反而有心思考察起楚锦瑶来:“既然你对这件事这么热衷,那我考考你罢。你觉得策划失火,煽动流言,还一手推动朝堂弹劾的人,会是谁?”
第91章 幕后黑手
听到秦沂的问题,楚锦瑶也严肃起来。她直起身沉吟了一会,似乎在犹豫什么,最后还是说:“是皇后吗?”
秦沂意外了一下,随后就饶有兴致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随便猜的。”楚锦瑶说。
“我当然知道。”秦沂不甚在意,他还是想听楚锦瑶的理由,“虽说他们未必真的能动及我,但是抛开这一点不提,肃王年长,在朝中名声不错,潞王是嫡子,也是一部分老臣的拥护对象。而放在后宫里说,皇后、淑妃、丽妃都有动机,你为什么觉得是皇后?”
“因为当日在西内的时候,那个舞姬一出场就占尽风头,以皇后的性格,她绝不会给这种女子好脸色看。可是那时她却主动带我们去外面看舞姬跳舞,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后来果然出事了。”
秦沂听到这个理由,显然怔了怔:“就因为这个?”
“对啊。”楚锦瑶坦然说道,“女子大多善妒,皇后尤其容不得人,她怎么会做长他人威风的事情?反常必有妖。而且,西内的太监们就算再大胆,没跟皇后娘娘通过气,怎么敢给皇上献美人。所以依我看,皇后当时一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这才带着众人出去围观。”
角度非常刁钻,秦沂竟然说不出话来。楚锦瑶看着秦沂的脸色,惊讶道:“我说对了?”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八九不离十。能同时在后宫前朝推动这么大能量的人,本来也不多。”秦沂瞥了眼楚锦瑶,说,“不过我可没你这么观察入微,因为女子善妒这一条就揪出不对来。”秦沂是从政治的角度上,结合前几□□中的动向,再分析如今出来说话的人背后的势力,这才推敲到皇后身上。而楚锦瑶的角度显然很是清奇,而更奇的是,她还蒙对了。
楚锦瑶噗嗤一笑,说道:“殿下,后宅虽然比不得前朝风起云涌,见微知着,但是既然是人,就必有自己的私心,混在女人堆里,也能推敲出不少呢。”
秦沂彻底没话说了,这样看来,他还是疏忽了后宅女子的力量。楚锦瑶虽然靠着直觉锁定皇后,但是和秦沂不同,她对整件事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具体细节还有许多不懂。
楚锦瑶缠着秦沂讲,秦沂意思性地推辞了一下,就接过来说道:“皇帝去西内设宴,皇后她肯定早就知道了,就如你所说,西内的奴才即便想要讨巧,也不敢完全越过皇后。皇后得了消息,这才打算将计就计,让那个舞姬换上青绿色的衣裙,还让她当在众人面失火,这样就有把柄把一切扯到东宫上来。至于前朝那些臣子,年轻些的被四书五经教昏了头,动不动就拿圣人那套约束我,想当圣人自己当去啊,我想做什么管他们什么事?这群愣头青经不得激,只要朝堂上有人起头,他们就真的觉得是东宫失德,这才会天降异火,而年老的狐狸即使感觉出不对也不会贸然出声,就这样,只要有人煽动一二,之后自有人把他们想说的话说出口。”
楚锦瑶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们这样说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秦沂笑了,“弹劾太子,成了这叫为民为国,不成这叫不畏强权,我还能杖责他们不成?那反倒更成全了他们的耿直美名。”
本朝的弹劾制度很是极端,楚锦瑶听了也唯有叹息。她本来想安慰秦沂清者自清,突然发现不对:“殿下,我落水那天你说过,怜嫔只是顺道。早在当时,后面的弹劾还没来的时候,你就猜到后面这一切了?”
“对啊。”秦沂不紧不慢地说。楚锦瑶看着他,良久都说不出话来,枉她这几天担心秦沂因为被人弹劾而心情低落,其实,他一开始就猜到皇后要用这个做文章,包括现在被弹劾而卸职,说不定他也猜到了。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阻止,是吗?”秦沂笑道,“锦瑶,这我这个位置上,有时候怕的不是明刀暗箭,而是怕他们没有动作。天底下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只要他们动手,就有机可乘。”
小齐后和潞王想伺机从秦沂身上咬下一块肉的同时,秦沂也在注视着他们。高手过招,若不能一击必杀,那就已经输了。
原来他什么都料到了,楚锦瑶不得不承认自己白白担心了好几天。她叹道:“你之前总是嫌弃我果然是对的,是我配不上当殿下的对手,谢殿下手下留情。”
秦沂笑着弹楚锦瑶的脑门:“这可未必,太子妃能靠皇后的一句话就推断出真凶,迅速又精准,靠这份敏锐,你都能进东宫当幕僚了。”
楚锦瑶就知道秦沂会抓着她说的那句“女子大多善妒”做文章,果然,他一遍又一遍提起,完全不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楚锦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失火是皇后刻意为之,那怜嫔呢,她怎么掉水里了?”
“不好说。”秦沂不甚在意地说道,“问问她得罪了谁吧,恐怕后宫里有挺多人想让她掉胎的。”
也是,皇后精密布置了一个圈套,趁当时人人惊惶,局面大乱,瞅准时机推怜嫔一把,实在没有任何成本。相反,皇后有大事要做,肯定是不希望节外生枝的。怪不得秦沂当时就敢说怜嫔被牵连了,那时候淑妃、丽妃、惠妃,或者任何一个妃子都可能动手,但唯独不会是皇后。那时怜嫔拉着她一起落水,皇后气急败坏,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把落水这个环节也加到后宫谣言里来。
楚锦瑶想明白前因后果,之后就剩最关键的问题了:“殿下,那天我们也亲眼看着,舞姬的跳舞跳得好好的,为什么裙摆会突然着火?”
秦沂叹气:“我也在想这个问题。现在的局面破局不难,只是绕过这个关键点,就不能狠狠打击到她们,未免有些可惜。”
“你明明说今天要好生教我下棋,结果你在思考着火的事。”楚锦瑶哼了一声,含笑嗔了他一眼,“我再也不信你说的话了。”
秦沂好笑地去捏楚锦瑶的脸:“强词夺理。”
楚锦瑶躲过秦沂的手,一边放子一边问:“殿下,你说皇后搞这么大阵仗,到底想做什么呢?”
靠着这莫须有的天火就想扳倒秦沂?未免有些天真。秦沂这些年并无大错,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脾气不好,但是脾气不好、不能团结朝臣这一点,在皇帝那里并不是错误。所以,小齐后图什么呢?
楚锦瑶等过了一会都没等到秦沂回话,楚锦瑶疑惑地抬头,就看到秦沂老神在在地说:“你不是不让我想外面的事么。”
楚锦瑶顿时被堵了个正着,良久都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她幽幽道:“殿下,你真是又记仇,又锱铢必较。”
秦沂冷冷哼了一声,不做回答。楚锦瑶厚着脸皮,用充满求知的眼神不依不饶地盯着他,秦沂实在没辙了,就含糊地提点道:“民间有一些人,他本来想侵占一亩地,但是怕对方不同意,他就提出要白拿十亩,对方自然不会同意,等把事情闹大,甚至惊动官府后,他再提出若十亩不行,那就给他一亩地如何,其他人多半就同意了。”
楚锦瑶听得似懂非懂,秦沂笑而不语,轻轻点了下楚锦瑶额头,说:“且先等着。”然后就站起身出去了。
楚锦瑶揉着自己额头,隐隐摸到什么门道,但又稍纵即逝。
因为秦沂故弄玄虚,不肯说明白,楚锦瑶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下午的时候,一个宫女从外面端来一碗药膏,楚锦瑶看着一愣:“这是什么?”
“回太子妃,今年新送的药材来了,御膳房熬了两仪膏,给各位娘娘和太子妃送来滋养身体。”
楚锦瑶让宫女把东西放下,她用汤匙慢慢搅了搅,碗里的东西呈凝膏状,入鼻有一股清凉的药味,并不刺鼻,反而有一种清润之感。前来送东西的老太监看到,连忙说:“太子妃,这两仪膏可是宫廷里最出名的补药,它用人参、熟地等熬成,却不像直接用人参一样上火,而是以食入药,温和绵长,滋阴养颜,最是适合女子的体质。若是每日按时服用,非但能滋阴排毒,贵人的气色也会越来越好。只是御膳房会熬药膳的人不多,每天紧赶慢赶也不过熬出几碗,许多娘娘花钱都没处求呢。这是今年新到的第一批参,入药的效果最好,许多娘娘都来御膳房打了招呼,奴才们惦记着尊卑有别,熬制好了之后不敢声张,先给太子妃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