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楚锦瑶断然拒绝,“你和路哥儿都经不得风,没必要陪着我冒险。你带着侍卫从另一个方向走,如果真有人来,他们多半会去追我,你安静躲起来,应当能撑到京城来人。”
“这怎么能行。”楚锦娴摇头,神色坚决,“你身边本就没多少护卫,再把人手分开容易顾首不顾尾,不如我们一起行动,人多好歹有个照应。”
楚锦瑶也想到人手不多,楚锦娴自己出去可能会有危险,如果楚锦娴和路哥儿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是她的罪过了。楚锦瑶犹豫了几瞬,见楚锦娴坚决,便也下定主意:“好,我们一起走。”
玲珑几人都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她快步走上前,说道:“太子妃,奴婢这就回去收拾行李。”
今日路哥儿莫名啼哭,所以楚锦瑶现在在楚锦娴的院子里。楚锦瑶拦住玲珑,说:“行李不必收拾了,你们赶快去找几套不起眼的衣服,最好是民间妇人的衣服,越快越好。”
玲珑很快明白了,只要太子妃人没事,畅和园这些珍玩算什么,行李根本没必要收拾,赶紧将人藏出去才是最要紧的。如今留在屋里的都是心腹,玲珑带着几个人领命去了,剩下的丁香桔梗赶快服侍楚锦瑶卸钗环。楚锦瑶如今可以说是暴露在众人眼下,如果被人认出太子妃的身份,那简直不堪设想。
楚锦娴和楚锦瑶很快收拾好了,这时候玲珑也带了两套灰扑扑的衣服回来。楚锦瑶接过衣服,说:“我自己来换吧,你们也要乔装一二,这样一看就是宫廷里出来的。”
几个丫鬟颤抖着手卸下身上贵重的首饰,楚锦瑶一一指点她们哪里有破绽,等自忖没有明显的破绽后,就让人小心裹着路哥儿,悄悄往外走去。
秦沂留下来的侍卫早就在外面整装待发,侍卫长也认为这种时候敌暗我明,太子妃这个明靶子实在不适合留在原地,他原本还担心要如何说动太子妃,说服这些贵族女眷吃苦,不如趁早拔刀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不过意外的是,还没等侍卫长主动劝告,太子妃就派人来嘱咐他在侧门等着,侍卫长很是惊讶,等他在侧门看到匆匆而来的太子妃一行人,心中的惊讶更甚。
太子妃竟然换了民间的衣服,不光是她,她周围的几个大宫女也乔装过。毕竟若还穿着宫里的衣服,那无异于秉烛夜游,敲锣而逃,反而更加危险。侍卫长心中的惊讶转瞬即逝,他恭敬地低着头,不直视太子妃和这些宫眷,警惕又尽责地让她们上车。
马车也是刻意改装过的,外面平平无奇,但是坐在里面却舒适温暖,但是再舒适也比不上原来,她们毕竟在逃难,一时间整个车厢内呼吸可闻,没人说得出话来。
此刻天已经擦黑了,外面呼呼的风声吹过光秃的树梢,发出呜咽一样的声音。这种声音和坐在温暖的宫室里听到的完全不同,马车里即便是丫鬟也是侯门里养尊处优的半小姐,连粗布都没见过,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玲珑脸色苍白,楚锦娴也指节发青,紧紧抱在怀里的路哥儿。楚锦瑶朝熟睡的路哥儿看了一眼,感叹到底是小孩子,即使是这种时候也能睡着。
人心惶惶,楚锦瑶总不能任由这种不安继续下去,她压低了声音说:“姐姐,没事的。我们现在正在往京城走,等到了京城附近,见着人烟,便不会有事了。”
往常从京城到畅和园骑马不过是一个多时辰,坐马车要慢一些,但也不过是半天。但这些赶路时间的前提都是太平盛世,如今皇帝被生俘,此乃国难亦是国辱,无异于当年的靖康之耻。天下哗然,民心崩溃,不由便有人铤而走险,另外盘算起主意来。
楚锦瑶突然听到后面有响声,她将帘子掀开窄窄一条缝,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身后的畅和园燃起火光,看他们的方向,明显不是来自京城。
马车里其他几个人听到声音也慌了,她们不敢掀开帘子看,但是仅凭楚锦瑶的脸色便也能猜到,外面绝对没发生什么好事。
玲珑胆战心惊地问:“太子妃,外面怎么了?”
“畅和园被人围起来。”
仅是这一句话,就足以将几个女流剩下的那一半魂魄也吓飞。玲珑捂住扑通扑通的心口,心有余悸地说:“幸好太子妃机警,提前出来了,若不然……”玲珑都不敢往下想,楚锦瑶还怀着东宫唯一的子嗣,这种时候一支不是朝廷的武装力量围住畅和园,意欲何为?是救驾还是要挟?
谁也不知道。
楚锦娴毕竟是个千金小姐,现在听到史书里才能见到的事情当真发生在自己身边,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不过是自小的教养勉强维持着镇定罢了。楚锦瑶又朝后看了一会,放下帘子,轻轻敲了敲车厢。
车外立刻响起侍卫的声音:“太子妃,有何事吩咐?”
“他们发现我不在,想必很快就会追过来,我们不能在路上停留了,赶快找地方躲起来。”
进京的方向只有一个,来人都不用想,肯定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逃。她们这一行多女眷,不必奢望和快马比速度,所以为今之计,只有趁着天黑躲在周围,只要撑到秦沂的人过来接应就够了。
侍卫长也有同样的想法,他说:“太子妃所言甚是,只是京畿地界没有林子,恐怕得委屈太子妃去农家将就一二了。”
“什么将就不将就,保命要紧。”楚锦瑶真是服了这个耿直的侍卫长,她皱着眉说道,“还有,不许叫我太子妃,我在娘家行五,一会全部改口,称我五姑娘。”
“是。”
楚锦瑶很明显地感觉到马车改变了方向,其他几个人自然也察觉了,现在都默不作声。这种时候楚锦瑶没工夫开解她们,她再一次叮嘱:“千万记得,一会不许暴露身份,我是家里五姑娘,是京城里普通的小官之女,父亲是从五品侍读学士,这次是来陪姐姐到庄子上散心,明白吗?”
玲珑和另两个丫鬟明白利害,赶紧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点头说:“明白。”
从五品学士这个官不高不低,不至于高到让人警惕,但是翰林清贵,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楚锦瑶几人已经换上了平民衣服,能糊弄过去最好,如果依旧倒霉的被人察觉,那她们好歹有个圆场的身份。
西郊本就多是权贵人家的别苑,一个官宦之家的小姐出现在这里,也不算意外。楚锦瑶无比庆幸自己的肚子还没有显怀,她还有机会装未出阁的姑娘。
侍卫长为人婆婆妈妈,但是办事却利索,马车很快就停在一个地方,过了一会,侍卫长过来请人:“大小姐,五小姐,这户人家姓庄,正好备有热水,两位小姐暂且在这里歇息一会吧。”
楚锦瑶知道这是侍卫长在传消息,楚锦瑶轻轻扶住楚锦娴的胳膊:“姐姐,我们出去吧。”
楚锦娴脸色苍白,她点了点头,慢慢抱着孩子走出去。
因为身份是大小姐和五小姐,那楚锦瑶便不能第一个出,等楚锦娴站好后,几个丫鬟才慌忙来扶楚锦瑶。楚锦瑶心里暗暗摇头,还是有破绽,一个家里的五小姐,怎么可能比大小姐还有排场?楚锦瑶只能希望这户人家看不明白,更希望追兵不要查到这里。
这户人家家里仅有婆媳二人和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庄婆子丈夫已死,儿子到外地去了,家里只是妇孺,这也是侍卫长选择这一家的原因。如果一旦避无可避,这家没有男丁,他立刻就能控制住这家婆媳。
庄家的婆媳二人都站在院子里,小心地看着来人。今日她们听说前线兵败,吓得不轻,早早就关了门。但是关门没多久,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一个浑身冷气的男人给了她们一小颗银子,让她们给自家小姐烧口热水喝。农户人家一年到头都挣不到几两银子,所以即便庄婆子觉得这个时候来敲门的人委实古怪,但还是壮着胆子收下了。
庄家婆媳警惕又好奇地看着这两马车,等她们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眼睛都惊得瞪大了。她们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样品貌的人,尤其后面下车的那一位,即便穿着普通的衣服,但是她站在暮色沉沉的院子里,仿佛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柔光,让人不自觉地朝她那个方向看去。
侍卫长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时刻守卫在楚锦瑶身边,眼神警惕,手甚至还按在刀把上,其他几个侍卫早已隐匿在周围,也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楚锦瑶四处看了看,低声对侍卫长说:“侍卫大哥,马车进院子太麻烦,反正我们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不妨就让马车停在外面吧。”
侍卫长马上就听懂了,农户的围墙根本不能挡住车厢,什么农家会有钱养马车,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靶子。侍卫长马上说:“是,五小姐。”
侍卫长扭头拉着马车出去,楚锦瑶知道自己身边少不了人,于是放心地跟着庄家婆媳进屋。庄家媳妇刚端了水过来便看到侍卫长回来了,而他手中的马车已经不见踪影。她眼皮跳了跳,一声不吭,低头进屋。
庄家的媳妇给楚锦瑶和楚锦娴端来了水,玲珑看到,立刻就接过来:“辛苦你了,我来吧。”
媳妇本来想说你看着就细皮嫩肉,怎么会做这些,可是随后她看到玲珑熟练的动作,渐渐噤了声。
庄婆子心里越来越觉得这几位这不是普通人,他们住在皇城脚下,这一带多是权贵的别苑,来来往往也见过不少官家少爷小姐。但是没有人像是面前这几位这样,从言行举止到容貌谈吐,生生和周围人拔出一道无形的壁来。
光玲珑和另两个丫鬟便是村里难得一见的白净人了,更别说楚锦瑶和楚锦娴姐妹俩。庄家媳妇真是头一次知道天底下真有天仙一样的人,和这样的人共处一室,媳妇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侍卫长跟尊雕像一样杵在楚锦瑶身后,眼神锋利的几乎能化为实质。楚锦瑶见自从她们来了,屋子原本的主人都被赶到墙角,她心里叹了口气,有心想叫侍卫长不要这样吓人,但是又怕多说多错,只能忍住。她眼睛一转,看见墙角的柜子后面躲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楚锦瑶有孕在身,对孩子天然喜爱,见状不由露出笑容,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躲在后面?”
小孩依然怯怯地躲在屋角,不敢上前,庄婆子连忙说:“这是民妇的孙子,没见过生人,上不得台面,请姑娘不要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