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亲人啊!」那人赶紧说,「我是、我是你弟弟!」
顾晓山的脸立即冷下来,他想起自己在什么场合见过他了——在唐果果的丧礼上。
那个自称是他「弟弟」的人立即掏出一文件袋:「我确实是唐果果的亲生儿,你看这些资料……」
顾晓山一听见「唐果果」三个字,头脑就嗡嗡的响,耳边又是旋风一样的「爱情」「爱情」,顾晓山烦恼不已,大手一挥:「不,我不认识你。」
「我真的是你亲人啊!」那位兄弟不太死心地跟着顾晓山。
顾晓山冷问:「亲人?你姓顾吗?」
那兄弟一怔,脸色也跟着冷了:「哼,都是同一个娘胎出来的,还装什么蒜呢?就凭你老爹钱多吗?我这次来是跟你谈私了的。唐果果的股份全部分给你,根本就不合法。你要是按照法理、情理愿意分我一点,我就算了。不然就法庭见!」
顾晓山明白了此人的来意,心里反而轻松不少,便一笑:「那就法庭见吧。」
那兄弟怔住了,见顾晓山要走开,又追上去,没脸没皮起来:「打官司的话,大家都没脸,大家都费精力、费神!」
顾晓山对于这位「兄弟」善变的态度也算是服气了,心里的厌恶感却越发的高涨。但他还是保持风度地一笑,说:「你错了,费神费精力的只是你!我有专业法务团队,不怕这个。」
那兄弟倒是挺不死心的:「你既然是个大人物,何必跟我纠缠是非!就从手指缝儿漏一丢丢,当打发叫花子不行吗?算起来,说不定还比你请金牌律师划算!」
「打官司确实费钱,慢慢打呗,看我和你,谁先拖死谁吧。」说完,顾晓山便叫保安来驱赶这个「无关人士」。
保安发现顾晓山被骚扰了,也非常抱歉,忙不迭地跟顾晓山道歉,并承诺以后一定不会再让这个人进入办公楼。
顾晓山心情却已经大打折扣,开车回公寓一路上也是压抑得很。进了公寓电梯间,却感觉空气更压抑了。唐果果带来的回忆如同鬼魅一样地缠住他,像狭小的空间里都是海浪的声音。还有腥闲的海水味和浓俗的香水味混合的回忆,唐果果抱着他在耳边呢喃的模样——使他开始犯恶心。
电梯门叮咚打开,他进了屋子里,见里头烛光掩映,玫瑰开着白色的瓷花瓶,娇艳欲滴。玻璃餐桌上放着一瓶与玫瑰同色系的红酒——顾晓山看着这一切,居然有些迷糊,脑子里还是混沌的状态,没有立即反应过来。韧子就已经跑出来,拉着顾晓山坐下,笑盈盈地说:「来,给你喝第一杯。」
说完,韧子用开瓶器将瓶塞开了,从瓶子里倒出了红色丝绸一样柔滑的酒液。他还挺自满的:「看来成色还不错嘛!」
顾晓山僵硬地笑笑,喝下了第一口酒,然后皱起眉来。也多亏了这一口口感不良的酒液,让顾晓山醒了神,终于回过神来,抬眼看向了韧子。
韧子吃惊地问:「怎么了?」
顾晓山想说「太特么难喝」,但斟酌一下,还是说:「有点……酸……」
「不会吧?」韧子一脸不信的,也跟着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太特么难喝。」然后,韧子立即愁眉苦脸,觉得自己精心设计的一切被自己的愚蠢笨拙搞砸了:「我……我还真是什么都做不好啊!」
顾晓山连忙安慰他:「不,只是有点酸而已。可能是葡萄的问题,而且也有些酒就是比较酸的。」说完,顾晓山闭着眼将整杯酒喝光,强忍反胃感,露出微笑:「其实我觉得这味道刚刚好,不会太甜。」
「真的吗?」韧子果然相信了顾晓山,「你喜欢的话,多喝点!」
说完,韧子又要往顾晓山的杯里倒酒。顾晓山赶紧拦着,说:「不、不,我、我……我待会儿要工作,不能多喝。」说完,就自顾自地给玻璃瓶塞上了塞子,顾晓山说:「你也别喝了,反正你不爱喝。就放着吧。」
——可表白的计划的一部分就是要瓶子的酒喝个大半啊!
韧子便发愁了,想了想,还是拔了瓶塞,给自己倒了一杯,说:「小山不能喝,我喝,我再品味看看是不是真的酸得刚刚好!」说完,韧子仰头喝了一杯,整个味觉都要爆炸了,这是什么鬼东西!真的是优质酿酒葡萄酿出来的货色吗!
顾晓山见韧子要疯,赶紧拦住,便又岔开话题说:「我看你最近也少过来顾氏吧。」
「为什么啊?」韧子瞪圆了眼,「我做错什么了吗?」
顾晓山便解释:「不,是最近有个唐果果的私生子来找我要钱。还蹲停车场好几天盯我,我看不太平。等事情过去了,你再来玩也无妨。」
「哦……」韧子一下也凝重起来,他想起刚刚顾晓山进门时恍惚的神情,和当时在唐果果丧礼上近似幽魂的状态很相似。韧子的心一下揪了起来:「唐果果以前抱着你去求死,是真的吗?」
顾晓山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嗯……是真的。」
韧子低着头,说:「所以……所以你会觉得她是个坏人吗?」
顾晓山闻言一怔,反而答不上来。他的心内思绪极乱。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自然是怨恨母亲的,但心里还有很多不同的情绪,非常难以厘清。他也从未和旁人说起过这个话题,包括他的父亲和妹妹。一时间,叫他和别人敞开心扉聊这个问题,是非常困难的。可也许是因为刚刚的酒太过难喝,他还是可以稍微面对郁韫韧吐一吐真言:「我不知道,她一直说不是求死,她是要求爱。」
「求爱?」韧子怔住了。
顾晓山摊了摊手:「是的,这甚至让我觉得『求爱』是一件很恶心的事儿。」
「啊……」韧子的脸似被兜头泼了冷水。
顾晓山摇了摇头,见韧子的脸煞白的,又让他想起那天在唐果果家背后的海的事情,他想到了在他背后跳入海又沉下去,嘴里满口胡话的、苍白的韧子……顾晓山忽然问:「『你就是阿图罗梅里诺博尼特兹』……是什么意思?」
韧子脸上一红,心里想:他都开口问了,气氛都在这儿了,死就死吧!
说着,韧子又干了一杯红酒,提起气来说:「因为从我国任何地方去阿图罗梅里诺博尼特兹机场都是一定要转机的……」
「嗯?」顾晓山一时没反应过来,「对啊,然后呢?」
「就是要转基啊!」韧子大声说,「我要为了你转基,你懂不懂啊!」
顾晓山怔住了,不知道是因为韧子的突然大声而意外,还是因为依旧在消化「转基」和「转机」的谐音梗。
韧子说得大声,几乎是喊出来的,脸变得很红,像个西红柿,也不是别的,都是害羞闹的。他粗声粗气地说:「老子……老子喜欢你啊!老子是为了你才做gay的!你懂不懂啊?」
顾晓山也是被雷劈中了一样。他明明已经通过韧子的眼神、表情,确认了韧子是喜欢自己的。可当韧子大声告白的时候,顾晓山还是感到非常震撼,像是头一回看到烟花在海上爆破一样。
「你……」顾晓山又开始自我保护起来,「你可不是开玩笑吧?」
尽管被提醒过「顾晓山应该不会信你是真心喜欢他的吧」,当面遭到顾晓山质疑真心,韧子还是一阵的惊愕。
「谁、谁跟你开玩笑!」韧子冲到顾晓山面前,揪住了顾晓山的领子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老子要做你老公!」说完,韧子就绷直脚尖要抬头吻顾晓山的嘴。当他们的嘴唇快要贴近的时候,顾晓山却突然将他推开。韧子被一下推开,心灰意冷,正想说什么,更叫他心灰意冷的事情发生了——顾晓山捂住嘴,冲到厕所,哇的一声吐了。
——凉了,凉了。
韧子心都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