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初桐以前还嫌弃顾晓山口蜜腹剑,现在倒是怀念起那个尽管不开心也能保持微笑的大帅哥来。
顾晓山的情绪失控,也仅仅在这一时半会儿而已。在穆初桐看来却惊人异常。
倒是郁韫韧无法冷静自持,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因为时差的缘故,顾晓山的晚上,是韧子的白天。
韧子在家里难过得要死要活,嗷嗷的叫,一整天不怎么吃东西,就在家里躺着。郁老爷挺担心他的,但也没有办法,拉着智宣说:「我平常对他太严厉了,他见到我就怕,很多话都不好意思说。他倒是和你挺好的,不然你去问问他吧?」
智宣便道:「我原来也这么打算的。」
但智宣忧心的头一件事还是韧子没吃饭的问题,便让帮佣做了一碗粥,自己拿着端上去韧子的房间,也不问韧子怎么不开心,只说:「中午你都没怎么吃,我猜你是不是胃部不舒服,所以给你弄了碗粥吃一吃。」
韧子闷闷地说:「你放着吧。」
「我八百年不下一次厨,你哥都没机会尝我做的菜呢,我现在巴巴地给你做了,你居然不吃?那可不成!」智宣半真半假地说着话,只谎称这粥是自己做的。其实他哪会这个,家里都是郁韫韬做饭。
韧子苦哈哈地接过粥,在智宣眼神的胁迫下,不情不愿地拿起勺子:「那这能吃么?」
「这是什么话?当然能了。」智宣其实也怕自己做的不能吃,所以才假手帮佣,「你快尝尝看好不好吃。如果好了,我一会儿也给你哥做去。」
韧子吃了一口,皱起眉说:「这怎么跟阿姨做的味道一样?」
「怎么会啊?你多吃两口看看。」智宣又说,「你吃吃这个肉,味道也一样吗?」
韧子顺着智宣的话,多吃了几口:「是一样的啊!」
「不对吧,我搁了麻油的。」
「你做粥下麻油?」韧子有点感到惊讶。
「是呀,你没吃出来吗?」智宣问道。
韧子便吸溜吸溜的吃着,越吃越觉得不可能有麻油,可是由着智宣这样半真半假的哄着,总算把这碗粥吃得个七七八八了。
智宣将空碗搁下,眼珠子溜溜的转,瞥见黑屏的手机,便说:「你手机没开机啊?没电了吗?我帮你充电吧。」
「别!」韧子拦住他,「别碰!」
「怎么了?」
韧子想了想,还是跟智宣说实话:「我把它关机了,我怕小山哥找我。」
「你怕他找你?」智宣疑惑地皱眉,「之前你们不还好好的吗?他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还喊『老公』呢。」
韧子听了就感到难受:「是啊……可你说得对,他都是骗我的!」
智宣一听,只感「大祸临头」:「什么?我说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这委屈在韧子心里憋久了,遇着了智宣,便一股脑地倒腾了。韧子只说:「你不是说了么,搪塞说对方是自己的『初恋』,遇到难堪的问题就用提问的方法去搪塞……小山哥就是这么对我的,亏我还傻乐傻乐的,觉得很开心!其实他都是骗我的!」说着,韧子又鼻头发酸了。
智宣的太阳穴开始发涨酸痛起来,觉得自己是「闯下大祸」了,连忙说:「我和你老哥之间也总是这样跟对方耍太极的,这算不得搪塞、欺骗,倒是情趣呢!」
「这还不是骗人吗?可我感觉自己就是被骗了!」韧子声音沙哑,像是要哭了一样,「还有,我总算明白了,要不是我那样逼他,他是不会和我交往的,他也承认了,他当初就是想要和穆初桐结婚的。那我算什么?我就是个傻子!」
智宣听得一阵惊惶的,只道:「那、那你的意思是……?」
「完了,我和他完了。」韧子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枕头说,「可是我真的舍不得!」
韧子埋头在枕头之中,呜咽起来,像个失恋的少女。智宣叹了口气,抚摸了韧子的背脊,说道:「你现在在情绪里面,可能听不进去。可我觉得顾晓山对你应该不是假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你之前追他追得那么辛苦,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这多难得啊?就因为一时误会而放弃一段得来不易的感情,我怕你以后想明白了会后悔啊!」
后悔是最无用的事情。
它并不能改变现实,却能刺痛内心。
所以顾晓山总努力避免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通常靠着理智的评估,总能够规避许多风险,他也以此行事,多年来几乎不曾做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可到了郁韫韧这儿,顾晓山总是屡屡犯禁。
他与父亲都是唐果果荒唐行为的受害者,他和父亲都有着同样的恐惧。热烈的爱情对许多人来说是阳光,对他而言则是阴云。他一直努力避免自己跌入爱情的漩涡之中,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游刃有余,万卉千花,一叶不沾身。
穆初桐是他的第一任男友,闹得那样大,倒不是因为他俩感情深厚,而是他拿着这件事,第一次公然对抗父亲。当时他无论遇上的是穆初桐、李初桐还是王初桐,都是一样的,他都会堂而皇之地带着这个男人登门,告诉父亲,我是同性恋者,无论您喜不喜欢。
许多人以为他为了穆初桐闹得满城风雨,甚至搬离本宅,事实上,他只是想闹许久了、也想搬许久了,穆初桐不过是一个幌子。更何况,他在父亲面前对穆初桐越表现痴心,父亲就越是暴跳如雷、风度尽失,这让在父亲权威下压抑多年的顾晓山痛快淋漓。
父亲最后使出没有风度的手段,用钱打发了穆初桐离开,得意洋洋地告诉顾晓山:「你喜欢的人也不过如此!」
顾晓山心里一点也不难过,甚至还觉得挺轻松的。他已经搬走了,也开始自立,穆初桐还存在的话恐怕是一个困扰。他心里隐约觉得,穆初桐是知道自己不被爱的,所以才干脆拿钱走人,免得以后不好收场,人财两空。
而顾晓山亦不曾将这段「恋情」放在心上,他一直觉得自己心无挂碍的,直到察觉到韧子突如其来的情意。
有人莫名其妙地对他释放爱的信号,这对于顾晓山来说其实并非新鲜事。他知道自己的吸引力,别说他这个皮囊,就算他长得丑如猪,也一样不会缺乏追求者。他对于这种事已经很习惯了,再热烈的爱都不太会动摇他。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走出了阴影。
当韧子追求他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大错特错。
阴云一直伴随着他,甚至已经成为了他的影子,所以他才不曾察觉。韧子的爱让他很恐惧,所以他选择逃避,冷处理了韧子,接受父亲介绍相亲,心里暗暗期望韧子能够知难而退,那他们还能做好朋友。他是无论如何不想失去韧子这个朋友的。然而,当韧子在c国的时候成了叔敬仪的猎物时,他才蓦然发现,他自己不但不想失去韧子这个朋友,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韧子的爱。
他对韧子的感情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超越了安全线。
可是,他对真正的感情还是很陌生的。他不愿意在这一曲双人舞中露出了生涩的舞步,唯恐落了下乘,便用狡猾的方法去掩饰自己的不安,用惯用的伎俩去保持自己的游刃有余,使自己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不出一点岔子,当一个完美情人。
可就是这儿出了问题。
他不是一个完美情人,他伪装不了这么许久。
当面具掉下的时候,舞曲停止,一切打回原形,他可以转身逃跑,避免让舞伴看见自己的丑陋——又或者,他可以不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