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连名字都只敢取‘若微’,不敢明目张胆与天争,因为成神前龙源界的主人凡主,就是‘天’。他清醒地知道那是在渡劫,是因为他确实强大到真神劫无法影响的程度,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幻象,他都清醒地意识到那是假的,不会受到影响。
但龙源界规则就是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送进来了个他绝对战胜不了的人,甚至逼他用一把天成的神剑,洞穿了那人的胸膛。狠狠敲他警钟。似在告诫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想和天斗,还是太嫩了点!
所以当时那个“天”气量一定不大,也一定不喜欢太过出格地和他对着干的存在。
如果不知道吴骇早就猜到这种程度,从他的表现和与人为善的态度上很难看出他发自内心在忌惮,但若是这个人从头到尾都知道某个打不垮的对手就在身边,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与狼共舞,那么他的超脱就不难理解了。
再者,从行为上分析,却能瞧出倪端。
一个不想渡劫试图直接证道成神的人,成神之后一改昔日年轻气盛的作风,突然像失志般,知道天高地厚般不在大张旗鼓地要逆天而上。他并不是失志,而是收敛了锋芒。
照妖突然想起了尹伊真人对他的评价:“大智若愚,莫过于此。”
其实早在吴骇超脱后,照妖就和二位真人一同看了他的生平,只觉他有大魄力,懂得很好地利用融合大本源法则,在刀尖上跳了只很好的舞,避开了和强悍存在的冲突,傻人有傻福,使得超脱宇宙之外这种不可能事件发生在他的身上。
可在看了他经历的神劫以后,见他一次次在被打倒后以一种难以想象的从容姿态翻身起来的时候,他们都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如今听来果不其然。
哪有那么多小概率事件同时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就像所有巧合其实都是一环扣一环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最后,吴骇按了按头颅,道:“这些话,我憋了太久,我真的憋了太久。”
他不敢告诉谢宇策,不希望谢宇策发现,谢宇策也不希望他发现,因为这太可怕了,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瞒着对方,到头来谁都清楚,最可怕的存在其实就在身边。
他选择活在当下,是因为他没有未来。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所以尽可能地享受现在,过好每一天,走稳每一步路。
所以,他能清清楚楚记住他短暂的四万年寿命里,每一天所发生的事,并常常自省力求无愧于心。
他的生活似乎没有波澜,充满快乐,是因为他没放任自己用错误的应对方式在波澜中难看地挣扎。
把波澜踩在了脚下,得以乘风破浪。
每个生灵的际遇都截然不同,但要往上走所经历的苦难大相径庭,最怕的苦难总会在不恰当的时机悄然而至。
有的人看似过得从容,并非没有苦难在身,而是应对困难的方式不同,对外表现出了那份从容。
只是不身临其境,可能体会不到其中的暗潮汹涌、惊心动魄。
吴骇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后来甚至完全理解了被异魂夺舍的白起源,明明可以活得好好的,却疯魔似的选择自杀。
那时候吴骇突然好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他不愿效仿对方在胆怯与矛盾中悲哀地死去,他希望能选择自己的死法,死得有价值。
所以最后当他准备好赴死的时候,竟有种解脱之感。
唯一最放不下的也是谢宇策,但他改变不了过去。
如果早知道他临走前的话能传达给谢宇策,他也许会提醒谢宇策不要回到过去,但如果谢宇策不回到过去,不受那一剑不让他幡然悔悟,会有后来他的存在吗?这本就是个无解的难题。
“这个难题不由我去解,这是他们的人生,是他们将来的辉煌,说到底,我只是个怯弱者,是个取巧之人,”吴骇目露悲哀,无奈苦笑道,“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就像是个旁观者,我见识到了无数可以超脱于世的存在,我总是在敬佩景仰着他们,旁观他们精彩。”
“我一生中选择自己命运时最酣畅淋漓的时刻就是超脱前的那一战。其实如果可以,我也想肆无忌惮地和主宰们争锋相对,让他们垂下高傲的头颅,让他们尝到命不由己的痛苦滋味,但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没有成就任何不凡伟业,我唯一做到的,只有不让自己成为别人的拖累而已。”
照妖比划手语,道:“怎么能是拖累,你太谦虚了。”
吴骇隐隐有些痛苦,这样过来的他甚至并不觉得“大智若愚”是个褒义词,道:“我软肋太多,弱点太明显,我说我不跟凡主正面对抗,并不是我不想跟他斗,而是我赢不了他,不敢和他斗。我只能与天争,与我自己争。因为凡主再强,也没有争过天。我不创世,原因之一是为了投凡主所好,其次按照凡主的那一套,超越不了凡主。”
“怎么超越不了?”
吴骇摇头说:“凡主已经快把地球法则演化到头了。他的基础理论在任何位面都适用。他通过最高深的基础法则,把地球上每一个普通人的悟性抬到极高。
“他太厉害了,可他虽然是我们师父,却并没有给我们太多修为上的指点,而是顺其自然,一个劲地给我们开后门,恨不得事事躬亲,面面俱到,让我感到恐惧。”
吴骇叹道:“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身在其中的时候不觉得,回头去想实在可怕得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照妖比划道:“过来了就好。”
吴骇点头道:“当年那些个如果盯着苦难就只能看到绝望的日子里,谢宇策是我唯一的希望与慰藉。”
照妖道:“所以你才这么在意他?”
“他是宝藏……”吴骇露出笑容,发自内心的笑容,说,“在我眼里,谢宇策就是个一座宝藏,他可以是良师益友,情人对手,爱人至亲,有他就有了全部。他是我的全部。看到他,我心灵空前平静,就不会恐惧,他是我绝望中唯一的出口。”
可是,见证对方一点点蜕变成被自己一剑洞穿生死不知的完美仙胎,个中滋味也是无法与外人道的。
照妖比划道:“你觉得下一场位面战,你师父能赢吗?”
吴骇实话说:“不知道。”
吴骇说:“我觉得凡主输不了,但容玄不是好惹的。”
照妖笑着比划道:“不讨厌容玄?”
吴骇道:“我原本应该是嫉妒容玄的,一开始有点想报复他,想帮着谢宇策赢他们一把,后来想想我连把他当情敌的空闲都没有。但见他主动搭上凡主这条船,我却佩服他的勇气,欣赏他的魄力,感觉就算我不使绊子,他迟早有一日会栽跟头。可在相处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照妖却像感知到了他的心声,问:“有意思的事?”
吴骇眼中惊讶一闪即逝,点头道:“我发现容玄竟然也在藏拙!”
“和我不一样的藏拙方式,也按照凡主的步调走,收敛锋芒。我在佛界的时候发现的,他也许知道我看出来了。”
照妖看过他的一生,所以知道他说的具体是指什么。
“当然这是我的猜测。这人有魄力有狠劲,起步之初就敢挑战全宇宙最危险的存在之一,想必能活很久。永凡位面战,很可能他赌的就是凡主不可能输,无论是什么样的办法,凡主不会输。”
“容玄是个狂徒。我很期待他跟凡主正面较量。但没想这么早,我以为可以晚一些,好歹给点准备,否则太欺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