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在一旁看着,觉得不忍打扰,便暂时退了出去。
嬴妲腹中空久了,喝了些汤饱腹,不过须臾,她有些难堪,要下去解手。她不说,萧弋舟看不懂她脸色,嬴妲直催促他出去,让周氏进来帮忙,萧弋舟无奈之下道:“好吧,我就先出去,等会儿进来。”
她好不容易走了,换了周氏来,嬴妲才脸红地说了心思。周氏听了一愣,望向了窗外背着木屋的萧弋舟的身影,轻笑几声,将嬴妲搀扶下榻,“幸而我备了壶,就在此处,我为夫人拉上帘儿。”
嬴妲身上还疼着也走不动,只得如此。
然而饶是在周氏面前,她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儿,慢慢吞吞地,又怕萧弋舟突然进来。
周氏跟了嬴妲这么久,怎会猜不出她的心思,温和地笑着,“夫人到如今还和萧将军见外什么,儿子都有俩了,何况人之天理常情,难道将军会笑话你不成?”
嬴妲脸红听着,也不受教,不言不语。
她就是害羞。
萧弋舟正与住持方丈说着话。
住持道:“夫人是十月来到寺里的,中途听说遇上歹人追杀,兀勒城中并不太平,又让世子寻得,便只得来求助老衲,出家人不打妄语,令夫人来时确说过,不要知会世子。”
“我明白,”萧弋舟点头,“只是——多谢大师照顾。”
他双掌合十,朝住持行了佛礼,满目平和虔诚。
住持方丈如此一瞧,眼前的青年谦恭温和,昔日狂傲恣睢的西绥小霸王,似乎已成了梦幻泡影。风霜雕琢,人心易变。
方丈手中揉着佛珠,道一声“善哉善哉”,便拄着禅杖慈悲为怀地笑着去了。
山中岁月长。
萧弋舟让夜江等人通知下去,若无急报,不必送来西绥,倘或有军中急报,派飞鸽传书,或八百里加急传入西绥,他必亲自过目。
东方先生主持南面之战,如今已经收网,鱼虾之辈不得久跳,迟早被一网打尽,萧弋舟已并不担心,灭了泽南主力之后,余下一盘散沙而已,只是林平伯至今下落不明,还值得上点心。
不出意外,不需半年,中原平定,他便可以风光地以凤驾鸾车,接他的小公主回宫。
他白日里照顾嬴妲和婴儿,夜里偶尔处理公文,挑灯夜读,嬴妲支起脑袋,便看到灯火下,他还在读着军报,见他目光有所动,似有察觉,便躺回去。萧弋舟挑起了唇角,看她来来回回也不嫌累。
“不装睡了,有什么同我说。”
嬴妲拉着被子,“怕夫君累。”
他放下了简牍,快步走了过来,翻身便上了床榻和她争夺地盘。
嬴妲惊呆了。
他哈哈一笑,用手指点她的额头,“人怎么还这么憨!”
嬴妲只是担忧,“我走时忘了留针法下来,夫君,你这些时日头还痛不痛?”
萧弋舟微愣。
他的头痛时而会发作,但许是因为山中岁月太过平静,许是因为在嬴妲身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头痛发作远不如当初满天下没头苍蝇似的寻她那时了,便是偶尔发作,也只是隐隐发疼,并不厉害,在她面前插科打诨便能过去,也不会教她发觉。
只是嬴妲心中不安罢了,“等我好些了,为夫君看看。”
说着又叮嘱道,“这些时候,你不可劳累。”
萧弋舟一一点头,无奈地应了。
夜里也睡不着,嬴妲困在萧弋舟怀里,低声说:“夫君,你为我讲故事吧。”
“故事?”
萧弋舟脸色一僵。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给他讲过故事,自然,出身高贵的西绥世子也不需要哄谁,自然,他也没什么故事好讲,然而望着怀里犹如驯鹿般可怜巴巴的一双眼睛,他只好心一沉,“好吧。”
嬴妲想得没错,他的故事果然冗长无聊,才听了个开头,嬴妲便昏昏欲睡,再讲几句,她就彻底睡着了。
怀里没动静了,萧弋舟垂目一看,好家伙睡得这么香,男人心中郁闷挫败感更甚。
第二日他又在案头看书,嬴妲偷偷看着他,有意无意地劝他不要劳心劳神,早些上床歇息。萧弋舟含混地应了。
过一会儿,书页窸窸窣窣地翻动,似乎翻到底了,他才回来。
嬴妲这时有了困意,问他看得什么书,他读兵书时甚为专注,鲜少如此一目十行过,不禁怀疑是什么穿肠过的闲杂书。萧弋舟只道是兵法韬略,等着她缠上来。
果然嬴妲又让他讲故事,萧弋舟屏住气,将方才看的再回忆一遍,可惜他向来不喜废话,复述一事往往言简意赅,不过须臾一个故事讲完了,嬴妲虽没有困得睡着,然听完之后意犹未尽,有些缠人。萧弋舟支吾不出来,再度挫败。
第三日夜晚,萧弋舟又不知看了什么书,这回故意卖个关子,心机地留下一个“请听下回分解”,嬴妲又不尽兴,缠着他,萧弋舟摸摸他的头发,低笑道:“乖乖睡觉,不然明晚没有了。”
嬴妲只好不甘心地咬咬嘴唇,去睡觉。
周氏上兀勒城寻来的最好的大夫,祖上是行医问诊甚至医治好过瘟疫的,医术高明,嬴妲排尽恶露之后,脸色一日好过一日,渐渐地不再四肢乏力,甚至能下榻走动两步了,只是还不能行路太远。
而平昌那边,萧弋舟知道母亲替他顶着压力,没有传来丝毫催促的消息。
他命人到西绥各城池之中搜寻奇异志怪的故事,手底下人莫名其妙但依旧照办,不出几日萧弋舟这里已堆满了闲杂书籍。他每日挑出那么一两本,趁着嬴妲不注意时翻阅,将故事线索脉络记着,每日只讲一段,让嬴妲抓心挠肝地去睡觉,偏偏不给她满足。
内心之中总有那么一种感觉,一旦让她满足了,她或许便永远地走了……
求一个心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