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是倾国色

第86章(1 / 2)

周氏道:“将军,我准备了盆盂。”

她将板凳底下的盆盂取出,递到萧弋舟脚下来。

嬴妲却不肯吐了,只是脸色晕白,“我休息片刻便好。”

她瘦了太多,萧弋舟抱了这么许久都没觉着累,宛如拘着一只小鸟儿在胸口,又轻又软。他的俊脸蹭着嬴妲柔软的发梢,面色如笼罩着一层严霜,只是不肯说话,心却沉沉的。

前头过了栈桥,又开始有些颠簸,嬴妲脸色雪白,一路上直欲干呕,萧弋舟咬牙吩咐人休息两日再上路。

如此行进过于缓慢,手底下人不说,萧弋舟也明白,但他不得不顾及嬴妲的身体。偏偏她从不在他面前道丝毫不适,一路强装欢笑,萧弋舟愈发是为难,只要发觉她脸色有一点不对,即刻命人停车。

然路已行到此处,再折回也是山迢路远,不如一鼓作气返回平昌。

嬴妲只是有些娇气,但从没说一个苦字。她向来比谁都能吃苦的。怀着老二独居山中,几度性命垂危,她从没对萧弋舟提过一句,还是他从周氏嘴里逼问出来的。她能活下来,还蜷在他的怀中安睡,已是他从老天手中抢回来的,不敢不奉如珍宝。

初日升上林梢,马车徐缓地穿行于林间,枝头阴翳拂落而下,自蓬盖顶一叶一叶地摩挲而去,时而明亮,时而晦暗,人脸上都被筛着树荫,嬴妲偷偷从萧弋舟怀中探出脑袋,仰着目光偷觑他。

他一直戒备着如临大敌。

她知道他所戒备的,不是路上的山贼草寇,那些他丝毫不惧,他戒备的是她随时可能到来的病魔和令他惶恐不安的一直沉睡。

他垂目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又不大好,便吩咐人停车。

片刻之后,车队停了下来,一人前来叩门,“将军,有人送来一物,不知该不该拿上来。”

萧弋舟皱眉,不知这时是何人来送礼,为防有诈,谨慎地问了一句,“是何模样?”

“书生模样,相貌清秀,似乎比将军还要年长几岁,约莫三十上下,还抱着一孩童。”

萧弋舟不记得自己认识这路豪杰。

谨慎起见,他将嬴妲抱着放了下来,自己下车去见那所呈之物。

赠物之人却已经走远了,萧弋舟定睛一瞧,却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幅画,画轴一吐,入目一幅山水美人图,青山为幕,落雁成阵,美人立于河边,仙袂拂动,如洛水之仙。只是再定眼一看,这画中之人,活脱脱是嬴妲的面相。

他登时沉了脸色。

没想到这山中竟还有她昔年的追慕者?

那时仰慕嬴妲的,都是各方俊彦,若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技艺,如何敢大言不惭对沅陵公主表露痴心?

他走回了马车之中,嬴妲见他脸色已不若方才下车时好看了,又见他手中捏着一幅画,纳闷起来:“夫君,何人所赠?”

“没看清,走远了。”

嬴妲从他手里拿过那画。

萧弋舟脸色难看,面孔朝外,哼了一声。

画上有两行题字——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夫君。”她的手推了萧弋舟一把,他不理会,她无奈而腼腆地轻笑,“我心里只有夫君,我真不知——”

说至此处她忽然顿住,有些催促地对萧弋舟道:“夫君,抱我下去!”

萧弋舟一惊,虽然惊诧于嬴妲突然而来的激动和惊喜,还是依言将她抱起,放下了马车。

嬴妲问方才传画之人,“他走了?”

下属抱拳回话:“确走了,那位先生临去之时,道让夫人不必追寻,他只是来报个平安而已,愿夫人日后长乐无灾,顺遂一生。”

萧弋舟将跌回来的嬴妲单手搂住,心中醋意更甚,蹙眉压低了嗓音:“他是谁?”

嬴妲还为那话愣愣的,闻言抬起了头,仰目望着萧弋舟,两行泪珠滚落。

嬴妲竟为了自己以外的男人哭,萧弋舟自知那人分量不低,妒火更甚,却忽然不敢再问。

泪水从下颌滚落,嬴妲却眉眼一弯,露出餍足的笑容,像吃到糖了一般,柔软的两臂抱住了夫君的腰,“是山中之人,北诸先生,不知夫君可认得。”

“不认得。”萧弋舟下意识道。

细思起来,又是微微惊讶,“嬴北渚?”

“嗯。”

萧弋舟望向林深处,那人身影已杳然无踪,他低低地发出一声叹息,“他竟仍在世上……他竟目睹了我……夺了天下……竟从无现身,只在今日……”

那人身份敏感,本该不再出世。

萧弋舟叹道:“恐怕在他心目中,这天下还不如你。”

嬴妲软软地笑了起来,“他一生最看重的是家人,不是身外名利。夫君与他不同,但,也是最好最好的丈夫啦。”

萧弋舟听出她话中之意,似乎向往着一个如她大皇兄一样的夫君,虽有不忿,但又不得不心悦诚服,冷冷地哼了一声,抱着又她坐回了马车。

萧弋舟这醋吃到快回平昌了,嬴妲一路上只盯着那画瞧,瞧他们父子的时候都不如看那画的时候多,一幅破画而已,萧弋舟道:“我亦擅画!”

她愣了愣,垂下了目光若有所思,认可地说道:“是的,皇兄曾说,西绥萧泊,不弱于他。”

又是皇兄,萧弋舟恨得牙痒,扭头望向了窗外。

他安排了人马前来接应,临近平昌之时,萧煜与周清领着一队人马过来,护送他们平安入城。

嬴妲在车中闭目养神时,忽然听到车外怯懦的一声“娘亲”,她心神一震,立马睁开了眸子,“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