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

第3节(1 / 2)

更何况,武三娘自打进府来说的话都加一块儿,也超不过十句,成天低着头扒拉一下动一下,要是没人指使她,她能在灶房旮旯里猫一天不动劲儿,为此灶房的婆子没少跟自己抱怨,说派下这么丫头什么活儿都干不来,还不如竖一个木头桩子呢。

自己当时数落了那婆子几句,当自己真不知她的心思呢,不就是瞧着武三娘不干活吃闲饭,还干拿着月钱,心里头过不得吗,偏三娘还是个木头性子,不知孝敬她些好处,那些婆子才难为她。

可主意却打错了,就算如今不比当初,好歹有老爷在呢,老爷亲自领回来交给夫人,话儿虽未说透,却也点了出来,将来想把三娘给少爷收房,即便是个房里的妾,有老爷护着,谁还敢小瞧了不成,若她记着这会儿的仇儿,过后使个手段,整治几个婆子还不容易,偏这些底下的婆子不开眼,非要与她为难。

不过给那些灶上婆子指使一回,却入了皇上的眼,也算因祸得福了,回头她的敲打敲打那几个,别成日眼皮浅的就看跟前,往远里头瞅瞅,才能长远。

想到此,倒更留心起来,太太既然把她拨过来,就是瞧着她稳妥,伺候不好夫人跟前可没脸,故此暗里度量着三娘的脸色,低声问了一句:“姑娘怎不吃 ?”

武三娘心说吃屁啊,就一碗粥,不过又一琢磨,有总比没有强,好歹先垫垫饥,想着端起碗西里呼噜吃了个底儿朝天。

柳婆子跟赵婆子对瞧了一眼,暗道以往瞧着三娘还有点儿千金大小姐的做派儿,吃起饭来跟数饭粒似的,可这会儿,柳婆子都没法形容自己现在心情了,三娘这吃饭的架势让她想起了自己家里的几个小子,上了桌一个个跟饿狼投胎似的,就怕一口吃不上饿死,回回都得挨她几下子,就这样儿都没改。

可那是她家泥坑滚大的小子,三娘能一样吗,好歹是千金小姐出身,这要是让皇上瞧见……柳婆子的嘴角都有点抽抽了,可武三娘下句话,让她一张老脸都开始抽了。

周青若吃完了把碗递给她,异常理所当然的说:“再来一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柳婆子愣了一会儿,接过碗颇婉转的道:“姑娘身上不好,又是这般时候,不宜多吃。”周青若心话儿,那得是肚子里有食儿才行,她现在肚子里空空如也,就吃一碗粥顶什么用,别说饱了,底儿都没有,琢磨这柳婆子什么意思,莫非是看自己不顺眼,想饿着自己,自己要是听她的,就得挨饿,她可扛不住。

想到此,周青若眨眨眼,当没听见她的话,又加了一句:“那个,要是有什么干粮,一起拿过来点儿。”然后就不看俩婆子了,拿筷子夹着桌上的小咸菜儿吃,人饿的时候,咸菜也是好的,更何况,也不知怎么做的,蛮好吃,不一会儿两碟小咸菜就给她吃下去了一半。

柳婆子没辙,回头使了赵婆子去灶上再盛一碗粥,顺便拿几个素包子过来,赵婆子刚要去,只见床上那位扭过脑袋来插了一句:“不要素的,要肉的来一笼。”

赵婆子瞅了柳婆子一眼,心说这位到是真好胃口,见柳婆子没吱声,这才下去了,两人这番眉眼官司落在周青若眼里,青若暗暗点头,虽然都说是伺候自己的,可真格在这屋做主的还是这个柳婆子,自己到底穿成了什么人,越想越想不明白了。

却说赵婆子,出了屋到了外头灶房,未进灶房院呢,先有些怵头,外灶房的婆子可是一个比一个刁,都跟姑奶奶一样,等闲使唤不动,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武三娘这一觉睡到如今,都快起更了,虽还在十月里,入了夜也是凉意沁骨,外头灶上早封了火,只留下一个小灶预备着烧热水,管事婆子早早回了自己屋子去了,只留下一个烧火的婆子在灶下靠着打盹。

赵婆子一进来她就醒了,却只抬了抬眼皮:“呦,这么晚了,还来灶房做什么?”赵婆子道:“小院那位要吃肉包子,柳姐姐使我来问问有没有”

那婆子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没什么好气的道:“倒是真能折腾,都起更了,还要吃什么肉包儿,真当自己是娘娘了。”扭脸进去里头,在上头的架子上拿下一个笼屉来道:“肉的没了,素的还有半笼,让她凑乎吃吧,大晚上的,也没为她一个还剁馅儿包包子的理儿。”说着把半笼包子塞在她手里,蹲在灶下,用火钳在灰里拨了拨,拨出个烤的焦香的地瓜,捏着吃起来。

赵婆子心里气的不行,这外院的灶房养的都是奶奶,上房有自己的小厨房,夫人平日轻易也不指使外头,夫人下头只两个妾,在西边小院里住着,一个是丫头收的房,另一个是外头纳进来的,身份不高也不算得宠,一月里也不见老爷去一两趟,老爷大多时候也在上房用饭,少爷如今在外游历,便在府里,夫人处处精心,让自己的小灶上伺候少爷的饭食茶水,也不用外头费事儿。

外头的灶房里头配两个厨娘,除了管着前头宴客的席面,府里两房妾氏的吃食茶水,剩下的就是给下人们做一日三餐,使唤的人倒不少,活儿不多,却因管着宴客所需,每月的份例比哪里都多,老爷统共也宴不几回客,外头灶房院倒成了实打实的好差事,又肥又清闲,两个管事婆子不知道往家倒蹬了多少,肥的流油不说,眼皮子也高了,等闲想指使外头灶房一回,难呢。

今儿不是柳婆子特意交代了一句,估计武三娘那粥都喝不上,便武三娘的事儿满府传了个遍,这些人也没拿武三娘当回事,主不主仆不仆的,瞧不进她们的眼去,估计这半笼素馅儿包子还是看在柳婆子面儿上,便自己再气也没法儿,这外头灶上的婆子一贯如此,除非主子跟前,旁人指使不动。

赵婆子伸手摸了摸那笼屉,冰凉冰凉的,这么拿回去那位如今饿急了眼,哪还管凉热,估计带着冰碴也一样吃,她那身子若吃坏了,夫人责问下来,自己如何担待,这还是好的,夫人慈心,便降罪下来,大不了打几下板子,罚半月月钱银子了事,就怕万岁爷回头想起那位来,自己这条老命可不就交代了。

想到此,赵婆子从怀里摸出几个钱来塞在那婆子手里道:“这几个钱孙姐姐吃杯酒暖暖身子,还得劳烦老姐姐把这包子热一热,虽说是素馅儿的,也怕吃了积在心里成了病。”

那婆子这才有了点儿笑模样儿:“倒是你心眼好,一个罪奴罢了,就算有些运道,想也成不了事,亏得你这么精心的伺候着,得了,我给你放在灶上热热。”

等赵婆子把那半笼包子拿回来的时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一进来就见桌上两个空空的碟子,咸菜一根儿都没剩下,武三娘正在哪儿一杯一杯的往下灌茶水呢。

周青若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体会饿肚子的滋味儿,而且越来越饿,要是不吃那碗粥,没准还勾不起这饿劲儿,吃了粥后头接不上,她的肚子一个劲儿直咕咕,她真想问问有没有点心什么,可略瞧了瞧四周,也知道自己问了也白问,自己穿的这位也不知是干什么的,看着是有人伺候,可真格的,连跟前这个姓柳的婆子还不如。

周青若这会儿真没把自己跟武三娘联系在一块儿,在她心里还觉得自己是周青若呢,眼前唯一能吃的就是咸菜,所以她只能吃咸菜,吃了咸菜就拼命灌茶水,灌得肚皮发胀才看见赵婆子拿着包子进来,还是素的。

周青若吃了两个就吃不下去了,刚喝的水这会儿消化下去,她想去厕所,放下包子想下地,一动就觉浑身疼起来,忍不住哼了一声,在心里把那混蛋又卸了一遍。

柳婆子忙扶着她道:“姑娘想做什么?吩咐老奴就是了。”

周青若强忍着尿意歪头想了想,去厕所在古代怎么说,是直接说去厕所呢,还是有什么专用名词儿,她要是说错了,会不会被当妖怪烧了,她觉得从她睁眼开始柳婆子瞧她的眼神就不大对了,虽然不知道穿的是什么人,周青若还是挺惜命的,她可不想死,尤其烧死得多疼啊,俗话说,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再说她还没报仇呢,这么死了岂不冤枉,所以她得小心点儿了。

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去厕所该怎么说,看着柳婆子的眼神越来越纠结,好在柳婆子是个善解人意的,她没说也猜了出来,跟赵婆子两人扶着她下来,去了侧面帘后的小间,这个小间就是刚她洗澡的地儿,这会儿木桶不见了,却放着一个恭桶,瞧意思是让她坐在上面尿。

周青若领会了功用,抬头见两个婆子不像出去的样儿,皱了皱眉,她可不想尿个尿都有人围观,挥挥手:“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柳婆子只当她害臊,跟赵婆子两人出去了,周青若松了口气,解决完了肚子里的多余水份,洗了手爬上床,就觉得肚子又空了,把剩下几个包子都吃了,也就半饱。

周青若抬头眼巴巴看了看柳婆子,柳婆子那张老脸抽的都有些扭曲了,生怕她又要吃的,忙道:“姑娘还病着呢,又是晚上,不好吃太多,克化不动,积在心里可就坏了。”

周青若在心里叹了口气,从自己要了肉包子,赵婆子去了大半天,就拿来半笼素包子就知道,自己这地位不咋滴,再要吃的,就是难为人了,初来乍到的,也不好就把人都得罪了,先这么着吧,好在有半笼素包子垫底,今儿晚上应该能熬过去。

想到此,勉强点点头,柳婆子忙使赵婆子去打了水伺候她梳洗后躺下,放下帐子,刚要松口气,就听武三娘又说了一句:“明儿早些叫我,别错过了早上的饭点儿。”

柳婆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以往瞧着三娘吃饭着急,跟数饭粒一样,如今这能吃了也着急,这也太能吃了,不过这般性情倒是惹人疼。

柳婆子不禁想起了她家短命的大丫头,生的时候不足月,瘦的皮包骨,喘气都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都说养不活了,可大丫头嘴壮,奶,头塞进她小嘴里拼命的吸,吸两口,喘两口又接着吸,好一阵歹一阵的倒养活了,到大也能吃,十四的时候养的跟人十五六的丫头似的,身子骨瞅着就结实。

有人家瞧上了托媒来说亲,自己原说不应,她婆婆却不乐意,说下头好几个弟弟呢,留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早晚是个赔钱货,早出门子早好,就这么着,十四就出门子了,没多少日子就怀了身子,只她前头命大,后头的命却不济,生孩子那关终未熬过去,柳婆子现在还记得大丫头临没的样子,生不出来活活憋死的。

她总觉着自己对不住大丫头,要是不听婆婆的,再留两年,等她跟三娘这般大,身子也长成了,再出门子,说不定就死不了了。

想起大丫头,瞧瞧三娘,柳婆子这心啊就软了,拨了拨炭火盆子,到外间屋从头上拔下支银簪子来递在赵婆子手里道:“明儿一早你去灶房寻了管事的婆子,把这簪子与了她,叫她给姑娘掂量几个顺口的饭菜。”

赵婆子忙道:“这可怎么话儿说的,把您老的体己都搭进去了。”

柳婆子叹口气道:“姑娘也是个苦命人,虽说让皇上幸了一回,还不知是福是祸呢,家里又坏了事儿,连个依仗都没有,若是身子再不济,以后的日子怎么熬。”

赵婆子恨声道:“外头灶房那几个越发不像话儿,如今连您老的话都不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