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即使没有三皇子的私信,晋文帝也不会应允姚颜卿和祁家联姻,祁家虽是晋文帝的外家,然他对祁家的观感并不好,若不是看在祁太后的颜面上,晋文帝连承恩侯这个爵位也不想叫祁家人袭了,又怎肯让姚颜卿受了祁家的拖累。
祁太后万万不曾想到晋文帝会在这样的小事上驳了她的意思,她不由一怔,随即便想到了其中的缘故,无外乎是因为姚颜卿是姚修远的血脉罢了,祁太后只要想着姚修远虽死却还能影响晋文帝,便忍不住生怒,好在她还有所顾忌,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女儿,把心头的怒火暂且压了下来,强牵出一抹笑来,说道:“那姚颜卿是福成的长子,与你大表哥家的四娘正是嫡嫡亲的表兄妹,两人成就一段姻缘,亲上加亲,正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福成长公主亦不曾想到晋文帝会不应允,听祁太后说完,便附和道:“母后说的正是这个道理,皇兄您是不曾瞧见过大表哥家的姀娘,德容言功竟没有一处不好的,瞧着便叫人打从心里喜欢,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若不是个好的,我岂能说给五郎。”
晋文帝淡淡一笑,呷了口茶,说道:“朕记得大表哥一房只有两个嫡女,一个早年就出嫁了,还是母后赐的婚,还有一个不过是个幼童,这四娘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福成长公主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柔声道:“皇兄记性可真好,这姀娘虽是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可却是记在了嫡母的名下,教养自不必说,谁瞧了都要竖起大拇指,要我说,一般的嫡出小娘也未必能及得上她呢!”
晋文帝闻言脸色微微一沉,冷斥道:“胡闹,五郎是你的长子,焉能配一个庶女,亏得你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福成长公主面露委屈之色,轻声道:“皇兄这话说的可冤枉死我了,姀娘是庶出不假,可既记在了嫡母的名下,与嫡出也是无异的,我瞧着那孩子不管是模样还是性子都是顶顶好的,这才想着亲上加亲,再者,母后也瞧着这桩亲事及是适合。”
“我知你喜欢那孩子,舍不得委屈了他,可祁家也不是外人,你幼时也是与你大表哥玩的极好的,怎如今连他家的女孩都瞧不上眼了?”祁太后轻轻一哼,眼底带了不悦之色。
晋文帝眉头皱了下,沉声道:“母后还是歇了这心思的,祁家是国戚,五郎是朝臣,万万没有凑成一对的必要,反倒是叫人说了闲话。”
祁太后听了这话,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冷笑道:“说什么笑话?难不成祁家女还配不上他了?你若是我亲子,便该全了我的心思,如今倒为了一个外人百般羞辱你外家,这才真真是笑话一桩。”
祁太后自知她也没有多少年活头,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娘家了,偏生她那几个兄弟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下面的子侄资质也都有限,等她将来一去,谁又能护着这一家子,是以她见儿子待姚颜卿很是非比寻常,连连重用,虽知其中隐情,也忍下这份厌恶,叫姚颜卿和祁家绑在一处,将来也能有个照应。
祁太后也有她的小心思,知晋文帝未必会同意,可这姚颜卿到底是福成长公主所出,做母亲的应下这桩婚事,他又能说出什么,故而便叫了福成长公主来商议,起初福成长公主自也是不愿意,一个庶出的女娘哪里配得上她的儿子,可经不住祁太后一番哭诉,又保证等这桩亲事成了,为她那一双儿女讨个封号,“封号”二字可谓是扎进了福成长公主的心里最软的地方,让她如何能不松口,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让人难以取舍,可一儿一女的分量总比一个儿子要重一些。
晋文帝眸子一冷,祁太后做了最为他厌恶的事,他此生最恨的便是有人要挟于他,哪怕这人是他的生母,对于他来说,这亦是一种冒犯,对帝王之尊的冒犯。
“朕若不同意,母后要如何?”
祁太后目光一冷,便道:“你这是要为了外人忤逆我不成?”
晋文帝唇边浮现冷笑:“儿子怎敢,母后既这般想与祁家来个亲上加亲,何必舍近求远,福成又不止是只有一子,朕瞧着阿英那孩子倒更适合与祁家亲上加亲,他长在京城,也常与祁家往来,小儿女青梅竹马,成了婚日子才能过的和美。”
福成长公主闻言一惊,忙摆着手道:“这可不适合,皇兄有所不知,我已叫高僧看过,四郎不适合过早成婚,若不然皇妹也不会到眼下还未曾给他相看。”
晋文帝笑了一声:“这有什么的,先订了亲,待过两年成婚也是一样的。”
祁太后脸色阴沉的厉害,祁家和女儿都是她的心肝肉,动了哪个她都心疼,况且杨士英又是她瞧着长大的,那才是嫡嫡亲的外孙,哪里能配一个庶女,她自会为他寻一个贵戚权门府上的女娘为妻,日后才能为助力。
“你存心想把我气死不成。”祁太后指着晋文帝的手直哆嗦,又是气恼又是心寒,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出息自然是出息的,九五之尊,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他更出息,可偏偏就是与她不是一条心,为了一个姚修远,多少年了,心里记恨了她这个做母亲的,让她如何不感到寒心。
“母后。”福成长公主扶着祁太后的手臂,脸上满是忧色,看向晋文帝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指责之意。
晋文帝面色未变,淡淡一笑:“这话是怎么说的?母后为了外人如此指责儿子,岂不是叫人寒心。”
“你的外家反倒成了外人不成。”祁太后手在小几上重重一拍,眼角气的发红。
“您的亲外孙在您口中都是外人,您觉得祁家又是我什么人?”晋文帝轻轻反问道,语气冷的厉害。
福成长公主见两人已有撕破脸的迹象,心下惊骇非常,扶着祁太后手臂的手轻轻摇了摇,祁太后阖了眼眼,呼出了一口浊气,半响后,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兄长,你就这么一个嫡亲的舅舅,你却连照应一二都不肯吗?你就非要如此寒我的心,叫我日后死了也不能阖眼?”祁太后动情的说道,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晋文帝几乎想要冷笑,他这一生所爱之人也只有一个,却偏偏因他而死,难不成他死了便能阖上眼?
“母后何必说这样的话,有朕在一日谁又能亏待了祁家不成?”晋文帝淡淡的说道。
“这话你说的便不嫌亏心不成?你扪心自问,自你登基后你大舅舅可曾沾了你半点光?那一家老老小小,哪个你又曾扶持过,反倒对一个外人百般提携。”祁太后几乎要指着晋文帝大声喝骂。
福成长公主眉头不经意皱了下,祁太后三番五次说姚颜卿是一个外人,叫她很是有些不悦。
晋文帝扶在扶手上的手捏了捏,讥笑一声:“母后这话可是有失公允了,五郎有出息是他自己的本事,若是祁家也能考一个状元出来,朕焉有不用之理。”
祁太后被这话咽了一下,脸色臊的通红,祁家的子孙若有这样的本事,她又何必这般谋算。
“罢了,我如今说一句话你便有百句在那等着,你是九五之尊,这天下人谁说的话你又能听的进去,我如今只问你,便是不肯叫姚颜卿娶了你大表哥家的四娘不成?”祁太后沉声问道。
晋文帝淡淡一笑:“母后,朕说了,既想亲上加亲,很不必舍近求远,朕亦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既大表哥家的是庶出,朕便瞧母后的面上赏她一个体面,封一个县主总是使得,娶进门皇妹脸上也有光。”
福成长公主听了这话,脸都要被臊红了,她乃圣人亲妹,她的儿子尚未有封号,祁家人反倒是越她上面去了,她那大表哥又有何功绩脸面能叫为女儿讨回一个封号,这哪里是叫她脸上有光,分明是打她的脸才是真。
“皇兄。”福成长公主轻声一唤,哭了出来,几近哀求的望着晋文帝。
为帝者哪个不是铁石心肠,福成长公主的眼泪又怎可能打动得了他的心,况且,对于这唯一的妹妹,他情感是极其复杂的,她既是自己的亲妹,又曾为姚修远的妻子,更为他诞下了一双儿女,她曾拥有过的情感是他这一生都在奢望的。
“怎么,皇妹不愿意让朕为阿英赐婚?”晋文帝眯着眼看着福成长公主,脸色隐晦莫名。
福成长公主心尖一颤,她是极怕自己的兄长的,随着他坐稳皇位,手握大权后,这种怕更加深入骨髓,让她不敢开口说一个“不”字,只因他不单单是她的兄长,更是掌握这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帝王。
福成长公主这种惶恐之态,似乎取悦了晋文帝,他大笑一声,道:“皇妹尽可安心,朕这两个外甥不论哪个朕都不会叫他们委屈了,既要为阿英赐婚,五郎为兄长,自不能落于他后,朕早已拟好了旨,只等五郎回京后便为他赐婚。”
福成长公主心揪了起来,低声道:“不知皇兄为阿卿赐哪家贵女为妻?”
晋文帝脸色略有得意之色:“恪顺王兄之女丹阳郡主,不知皇妹可满意这个儿媳人选?”
在恪顺王死后,晋文帝便动了这样的心思,以姚颜卿年纪也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他若赐婚高门贵女,虽对他有些助益,可也免不得纠缠到一些是非中,反倒不美,若低娶……晋文帝自是不愿姚修远留下的唯一血脉委屈至此,他仔细想来,丹阳郡主反倒是极为适合,一来身份贵重,二来无父无兄,在仕途上绝不会拖了后腿,亦能彰显他的仁厚之心。
福成长公主听了这话,身子顿时无力,扶着祁太后手臂的手不由松落,此时她才方觉可能是她害了两个儿子,一个娶了庶女,另一个娶了老女,她们哪个又能配得上她的儿子,她摇着头,嘴张了张,终究是不敢吐出一个“不”字来。
“看来皇妹是欢喜的说不出话来了。”晋文帝大笑一声,起身出了昌庆宫。
福成长公主瘫软在了祁太后身上,惊得她要连声唤人,福成长公主却在一瞬间握紧了她的手腕,咬牙道:“母后莫要节外生枝,惹皇兄不悦。”
“你皇兄当真是一点情分都不顾了,怎能叫四郎娶了一个庶出为妻。”祁太后牙齿咬的吱吱作响,沉声道:“你且安心,我万不能让四郎吃了这个大亏,便拼了一条老命,也不能叫四郎受这样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