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睁圆眼睛:“你今天怎么这么暴躁,好好说话不行吗?”
“好好说话。”
元景烁被气笑:“你不会喝酒,在外面逞什么能?醉成那样…”她水亮亮望来的模样猝不及防闪现,元景烁声音戛然,嘴唇动了动,生生转了口风:“——当醉倒了很好看吗?!”
“我没想到那个酒那么烈嘛,其实不那么烈的话我是可以喝一些…”林然顿时有点心虚,她平时超克制的,谁知道就今天馋了那么一小下,就栽坑里了:“而且我酒品很好的,不发酒疯也不说胡话,就算稍微喝醉一点,也会很快缓解过来的。”
元景烁听她狡辩,怒极反笑:“你还挺有经验!你——”
他突然想到什么,脑中轰一声响,眼中涌起风暴般的怒意:“你还在谁面前醉过?!”
林然不满:“你怎么说得我像个酒鬼一样?”
元景烁眼中风暴更甚、甚至隐泛金痕,一字一句:“说——”
“没啦。”
林然悻悻说:“我就在宗门里的时候偷喝过一次,被师父发现了,被收拾得很惨,以后师父再也不许我喝酒。”其实不是师父收拾她,是奚辛给她收拾得够呛;师父正相反,没舍得骂她,只不过以后林然再也没从师父那里摸到一根酒毛…唉,一时竟不知道这两种哪个更狠。
听见只有师父,元景烁脸色稍缓,在他的刻板印象里,师父都是白胡子飘飘的老头,那已经不用算是男人了。
元景烁望着林然仿佛被浇秃了绒毛的悻悻表情,几乎能想象到她是怎么蹲在墙角委屈巴巴望着她师父求求人家不要生气的。
那是她的过去,快乐的,鲜活的,可爱的…
那是林然的世界。
元景烁从来没有试图去打探去了解林然的世界,正如她也从来没有问过他的过往,就像他从一开始就给彼此定下的无言默契——不过问彼此的私事,结伴前行,合适的时候各自分道扬镳,不过同行一场。
可是他现在突然的,突然的就升起某种不可抑止的念头。
元景烁脑中划过很多念头,好半响,突然抿了抿唇。
“你还没有与我说过你的师父。”
林然抬起头,元景烁凝望着她,低低道:“你的师父、你的宗门…是什么样子?”
林然一愣,也没有想太多,只当他是好奇。
“那说得可太多了,我的师父呀…”
林然想了想,忽然笑弯了眼睛:“我的师父,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
无边风雪呼啸,万里皑皑中,血色妖气倏然席卷。
瘦长的人影如鬼魅浮现,化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
漫天妖气化为血河柔顺流淌在他脚边,猩黑袍尾擦过洁白的雪层,所过之处都仿佛被拂上一层不详血色。
“陛下没错了,就是这附近了!”
喜弥勒圆滚滚一坨凑到他旁边,边追着走边殷切说:“以陛下的实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很快找到那狗东西,到时候说扒皮不带挖心说抽魂不带毁元婴……”
妖主没有给他一个眼神,苍白的赤足踏空而行,血河覆盖地表蜿蜒出万千猩浓的分支,正要一举将整片连绵雪山熔空,就听远山轰然一声巨响。
喜弥勒的谄媚声戛然而止,骇然望向远方,在震天动地的巨响中,眼睁睁望着天边一座高耸入云的恢弘雪山轰然坍塌湮没。
滚滚雪潮崩坍,暴虐骇戾的剑气冲天而起,咆哮着几欲撕裂苍穹,又被一柄横出凛冽白芒悍然压下,两把巨剑虚影在半空狠狠相撞,罡风震荡开可怖洪流,一瞬几乎将时空都扭曲——
妖主缓缓转过身,血凝瞳孔中冷冷倒映着那两把巨剑法相。
磅礴威压生生碾下,喜弥勒全身止不住地颤栗,声音打哆嗦:“这剑、剑不是——”
“江、无、涯。”
暴戾阴骘的少年音色自半空尖锐横出,喜弥勒两耳瞬间爆出血花,最后听见的声音,只有少年碾血般的一字一句:“你阻我,是想死吗?!”
第63章
元景烁披上外裳,握着刀往外走。
天还没完全亮起,元景烁跨过门槛,就见小月站在院子里打水。
她拎着水桶,伶仃仃地站在水井边,乍一看让人莫名觉得可怜。
元景烁却发现,她动作漫不经心,一桶水打得摇摇晃晃,眼神一直在往一个方向瞟。
元景烁循着望去,正看见隔壁房间,那里一片安静,只是房门半开着——可能是主人睡前没卡紧门、被晚风吹开了。
元景烁走过去,透过门缝能看见里面的床,床上被子鼓鼓囊囊卷成一坨,仿佛一只圆滚滚的大型蚕宝宝,只露出个黑漆漆的后脑勺对着他,显然不是彻夜辛苦打坐修炼的样子。
元景烁扶着门框,揉了揉额角,到底扶着门沿无声无息关上,由着她继续呼呼大睡。
关上门,他转过身,径自走向小月。
小月已经收回窥视的目光,状似认认真真地打水,但元景烁并不会忘记她刚才那种眼神。
贪婪的,粘稠的,恶臭的,像泥潭投出来的一双腐烂的眼睛,没有一点可以被视为阳光的东西。
一只手突然拉住水桶,小月仿佛被吓了一跳,怯生生抬起头:“…元大哥。”
“我只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