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前辈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那岳少爷飞扬跋扈,抓不到人他不甘心,他不会放过我们,我一时嘴快就…”
那筑基修士瑟瑟发抖抱住元景烁的腿求饶:“您大人有大量,您救了我们,我知道您是好人!饶过我饶过我!求您绕过我!”
见元景烁不说话,荣翰继续说:“当然,你要是和云家关系不熟,就只能现在逃出金都去了,赌一赌吧,在被夏侯家追杀的人发现之前逃出燕州,你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元景烁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从筑基修士手中抽出自己的腿,然后,猛一脚狠狠踹向他胸口,那骇人巨力一瞬生生废了他经脉。
那人瞬间一口血喷出来,倒在地上不敢置信望着他,连荣翰和身后几个同伴都愣了愣,望着他的眼神微变。
“我不是好人。”
元景烁盯着那筑基修士布满恐惧和仇恨的眼睛,一字一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他面无表情踢开惨叫不止的修士,抬起头,双手合起,向荣翰等人重重一拱手。
“在下元景烁,谢过诸位。”
元景烁道:“若我下来,请诸位喝酒。”
他站直,拿出云家客卿令牌,毫不犹豫走向短的那条通道。
荣翰一众人呆呆望着他消失在黑塔,好半响没人说话。
“卧槽!”荣翰同伴忽的笑骂:“这小子好他妈狂啊!”
“真的狂,一个金丹初期,妈的好像比我还牛逼。”
“可不,我金丹初期的时候可是见谁都如见爸爸。”
“得罪了夏侯家不跑不躲还浪费时间去闯塔,他是真不知道死怎么写是不是。”
“初生牛犊不怕虎嘛,很快他就知道厉害了…可惜,这小子资质不错,人品也不错。”
“资质人品再好,嚣张成这样也是完蛋。”
荣翰神色复杂地收回目光,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这小子也算知恩图报,别咧咧,咱们也去闯塔,走之前怎么也得闯到第七重。”
同伴笑道:“第七重太难了,几百年了闯到第七重的一共也没有三十个,我们是肯定没戏了,也就在第五重第六重转悠…若是说谁能行,也就靠靠你了。”至于第八重他根本没说,从这塔立这儿就只有一个当年铸塔主人的名字,不可能的事儿根本没必要想。
又有人正色:“你别逞强啊,能上就上,这淬心是能要人命的,别真落下心魔,那就得不偿失了。”
荣翰摆摆手,快步走进淬心塔,进塔之前随意瞥一眼,塔身第一重上赫然闪现出一道亮光,是个龙飞凤舞的名字:元景烁
呦,闯得还挺快。
荣翰一挑眉,不甚在意地走进去。
脚一踏进,瞬间刀山火海迎面扑来,荣翰大步往前走,再之后是无数熟悉的面孔,杀过的人救过的人恨过的舍不得的人…无数曾经历过的场景,骄傲的悔恨的留恋的恐惧的…
荣翰已经是第六次进入淬心塔,第一次一口气闯到第六重,第二次闯到第七重,然后磨了四次,磨到现在还在第七重。
第七重已经成了他的坎儿,荣翰冥冥中有种预感,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闯淬心塔了。
“噗哧——”
血花溅在他脸上。
荣翰木然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身披嫁衣的少女倒在自己面前。
他的身体像是有自我意识般疯狂扑过去,像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颤着手试图捂住她脖颈狰狞的伤口,她握着的匕首无力坠在地上,那血泊泊地涌出,艳红的,灼目的,像是比她身上嫁衣更凄艳美丽。
那种凄艳几乎要把他的心生生剜出来。
“你说你不能娶我,说会亲手送我嫁个好人家,说要背我上花轿,说希望我幸福、快乐,过平安喜乐的生活…我说,好,我嫁。”
她的声音发颤,颠三倒四地说着:“他对我那么好,就在今天,就在刚刚,爹娘坐在高堂上,他还对着爹娘磕头,说会好好照顾我,你没有回来,我不要任何人背,我自己走上花轿,他也不生气、都随我;我坐上了花轿,爹背过去抹眼睛,娘哭着朝我招手,好多好多的人祝福我,花轿的队伍那么长,吹吹打打,走过了半座城,我和他拜堂,那么多人催着他去喝喜酒,他不理,执拗要亲手把我扶进来,他笑得好傻,喜娘轰他走,他被推着踉踉跄跄往外走,一步一回头,突然跑过来,剪下自己一撮头发,塞进我手里,那么大个人了,咧嘴笑得比小孩子还快活。”
“他说:九姑娘,虽然我年纪比你大很多,但你别嫌弃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他说:我没有爹娘,九姑娘爹娘就是我的爹娘,明天我们就回门去,给爹娘磕头。”
“他说:以后九姑娘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陪着九姑娘,我们去看西山的川,看北海的潮,找天底下最好吃的面饼,逛每一个上元节的花灯街。”
“我已经要幸福了…”那双从来天真活泼的、充满爱意的眼睛望着他,渐渐溢满了恨和绝望:“可是你杀了我的夫君,可是你杀了我的爹娘,你杀了他们…”
“你杀了我所有的家人。”
她喃喃:“…翰哥哥,我再也不能快乐了,再也不能幸福了。”
荣翰已经不知道说什么。
胸口像是千万根的钢针扎进血肉,扎得血肉模糊,他惨笑着:“他们害死了我的爹娘,小九,我那么小,我的爹娘那么无辜,他们就害死了翰哥哥的爹娘。”
“可是我没有爹娘了。”小九望着他,忽然哭:“我爱了半辈子的翰哥哥,亲手杀了我的夫君,杀了我的爹娘。”
荣翰几乎没有力气呼吸,他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发抖,颤颤抱住她,嘴唇哆嗦着,用近乎哀求的气音说:“我会照顾你的,翰哥哥可以照顾你的。”
小九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听见,
“…我不要翰哥哥,我要夫君,我要爹娘…”
她望着他,眼中的光渐渐熄灭。
“荣翰,我没办法怪你,也不想恨你。”
她说:“我只是很后悔,要是不认识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