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抱紧她,想把那些流走的东西捞回心里,想堵住那个洞。
奚夫人望着天空,灿烂瑰丽的烟花映在她眼中,她想到那两个孩子会站在城墙一起看烟花,小姑娘会提着漂亮的花灯,小辛会趁机踮脚去亲她,她无奈又崩溃地躲。
她莞尔,又偏过头看着她的丈夫,他望着她,眼神中的冷酷与坚硬却像蚌类的外壳,艰难地死死地笼住里面脆弱的蚌肉和咸涩空茫的液体。
奚夫人轻轻伸手,摸摸他的脸颊。
“我放过你了。”
奚夫人笑:“你自由去吧。”
奚柏远没有说话,他死死盯着她,不知何时发白嘴唇开始颤抖。
“我答应小辛会等着他的花灯,我想再等一等。”
奚夫人声音越来越低:“…但是如果我睡着了,你就替我接过来吧。”
奚柏远嗓音嘶哑:“别睡。”
“其实我真想我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但谁叫我爱的是一个混蛋呢,还是算了,这样他又得不高兴,还让我的孩子也不高兴。”
“别睡。”他的声音渐渐上扬,压抑着濒临爆发的情绪:“苏慧兰,你不许睡!我不许你睡!”
奚夫人闭上眼,慢慢握住他的手,很温柔。
“其实你猜对了,当初是我先故意撩拨你的。”
她忽然笑了下,笑得特别狡黠。
她想起那一日黄昏,沿着小桥尽头缓缓走来的青年,他掀开门帘,白衣胜雪,悬着柄如玉长剑,像天上的神仙,又清俊又神气,还有一股说不清的清高劲儿,轻飘飘对她笑了下。
她就想,这世上怎么有这样俊俏的人呢。
“我悄悄告诉你啊…”
她唇角翘起来,声音渐渐湮没:“…当年是我先对你,一见钟情……”
她的手从他掌心滑下去。
她闭着眼,唇角轻轻翘着,恬静地像是睡入一场美梦。
奚柏远呆呆看着她,好半响,全身开始发颤。
那种感觉像坠海,先是没有感觉的,直到浪潮覆灭身体,窒息的绝望才后知后觉漫上来,他脑子嗡嗡作响,眼前发黑看不清东西,颤抖地抱住她。
她在他怀里。
可是她不在了。
她不在了。
当意识到这一刻,奚柏远心底那个洞突然漏空了。
他呆呆抱着她,觉得自己应该想很多事,可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觉得自己该说什么,可是喉咙只滚出奇怪的呜咽,像是血沫,粘粘腻腻糊住他嗓子。
到最后,他只能慢慢低下头,脸埋进她渐渐冰凉的颈窝。
……
林然和奚辛放完烟花,就去放河灯。
她折了好几个纸托,把手上提着的花灯一个个放在纸托上。
她一边放,奚辛一边给排位置,把元景烁送她的青剑灯排在第一个、并且在纸上悄悄戳了好几个洞…然后是云长清送的竹子灯,然后是她自己的小兔灯,最后心满意足把他送给她的桃花灯排在最后面最重要的一个。
林然:“…”行、行吧。
林然接过来,眼疾手快给元景烁的花灯换了个新纸托,然后在奚辛反应过来之前把它们一溜串推出去,小心看着它们越飘越远而没有翻倒,才松了口气。
林然偏过头,对上奚辛凶残的目光。
林然汗了一下,避重就轻:“那个,你的花灯也放了呗?”她看向他手里的花灯,一共两个,一个是给奚夫人的桃花灯,一个是她送他的猫咪灯,她折个纸托给他让他把猫咪灯放了。
“不放了!”奚辛猛站起来气踢一块石头,直接把石头踢成粉末,凶神恶煞:“走了!”
林然其实想说不放怎么祈福啊,但是她看了看那坨石粉堆,觉得偶尔少说几句还是可以长寿的。
他们往回走,奚辛一手一个花灯,又不满意,她要帮他拿着他也不给,他把两个花灯都放一个手提着,空出只手握她的手。
林然已经佛了,爱握就握吧,青春期小孩,她是彻底没办法,只要别再垂涎她脸蛋子就行了。
两个人像放学的小学生手拉手往回走,烟花在头顶此起彼伏地盛放,元气化作的细细小雨淋在身上转瞬蒸发,有一点凉,但是又很舒服。
林然突然觉得很轻松。
林然看着月光在脚下打下的影子,被树枝隔成一段一段,她想起小时候玩过的踩格子,悄悄伸脚去踩。
她一踩一个准,步子渐渐加快,然后踩下一个的时候,另一只靴子却提前伸过来,被她一脚踩住。
林然僵了一僵,惴惴抬头看着奚辛表情。
奚大爷出乎意料没有生气,而是直直看着她,突然说:“我今天特别高兴。”
林然愣了愣,然后心一下软了。
她用力点点头;“我今天也特别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