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妖一起发呆。
好半响,她突然像是自言自语:“我其实一直不太敢去插手什么,我很怕因为我的插手,事情会变得更糟,我见过很多这种事。”
妖主半阖起眼,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
“我曾单纯以为我只需要推一些小石头,小心改变一点点事,就可以救他们。”林然笑了一下:“后来才发现,连我自己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一颗棋子,该怎么去救另一些棋子?又怎么去救活这一满盘棋?
唯一30340记;方法,只有,从棋子变成棋手,一往无前、孤注一掷,彻底掀翻这盘旧棋。
林然把最后一节黄瓜塞嘴里,拍了拍手,站起来,走到妖主面前。
妖主睁开眼,冰冷的血瞳清晰倒映着她的脸。
林然看着这个不及腰高的瘦弱幼童,他穿着不合身的臃肿棉袍,脸颊瘦削,肤色苍白,头发还没有变成雪一样的白,而是营养不良的枯黄的黑色。
谁能想象呢,即使就这么站在他面前活生生看着他,谁又能想象,这是未来翻云覆雨不可一世的妖域霸主。
所以啊,谁容易呢,都不容易。
林然抬起手,轻轻压平他翻起来的领口。
妖主没有动,也没有推开她。
林然给他把衣服整理好了,挽起袖子,把手腕递到他嘴边。
“我估计得有一阵不能来了。”林然笑:“喝吧,你可得好好活着,我将来还需要你呢。”
她的语气坦荡得过分,连说着利用,都像在说阳光真好。
妖主难得有点想知道,江无涯是怎么把弟子养成这个模样。
细长的指尖捏住女人的手腕,有点长的指甲陷进雪白的肉,陷出一个深深的凹痕,一根接一根,当五指都掐住,就像某种奇特又可怖的笼锁,锁住她的手腕。
他低下头,冰冷的嘴唇贴住她手腕,雪白的皮肤,牙齿一点点撕开细细的青色血管。
林然只觉得手腕一凉,麻木感后知后觉传来。
妖主吸血不疼,她现在没有修为,也感觉不到自己修为有没有进步,只好百无聊赖往四周看。
东看看西看看,南看看北看看,东西看看南北看看……林然终于忍无可忍:“差不多行了,你当吃自助餐呢?!”
妖主不紧不慢把血舔干净,手上才松开。
他每次这么搞林然都有一种被蛇信舔了的头皮发凉感,疯长鸡皮疙瘩,赶紧把手抽回来,在原地蹦哒了两下才缓解,心有余悸:“我这边吃完饭不用舔碗,下次不用了谢谢。”
妖主置若罔闻,又慢条斯理把自己嘴唇上的血舔干净,舔得干干净净。
林然:“…”
她真的很想糊他一脸。
林然把骂骂咧咧咽回肚子里,扭头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从地里拔两根黄瓜。
至于刚才那位郭司空的事儿,她根本没问,妖主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这么大把年纪了总不可能还被坑,他坑死别人还差不多。
妖主看着林然走远,转头又看向墓碑。
墓碑被擦得干干净净,石壁柔润反射着清亮的日光。
妖主看了很久。
红尾巴拽着两只鸡怯怯跑过来,鸡仔吓得颤颤巍巍,发出软糯的小小唧声。
妖主侧一眼鸡仔,又看向红尾巴。
红尾巴哆嗦一下,又马上挺胸昂头,拖着鸡仔来回跑两圈,迎风摇曳,得瑟得很。
它已经被她委以重任了!是不一样的尾巴啦!
妖主笑了一下。
他望眼天色,打一个哈欠儿,懒洋洋回屋去了。
今天确是阳光很好。
——
王都。
落日的余晖记顺着连绵的朱楼飞檐,洒落在长长街面青石板上,行人摩肩擦踵,在这寒意日益逼近的深秋,叫卖声吆喝声编织成一张巨大而喧嚣的网,笼罩住这座繁华的都城。
一行粗布短打游侠装扮的人,戴着厚实的斗笠,步履匆匆从熙攘的人群中穿过,无声无息钻进巷角。
穿过人来人往的主街,走进一条颇为幽僻的旧巷子,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身后的喧嚣隔绝。
一行人停住脚,仰头看去,他们正对着一座临街的三层翘角小楼,灰色的屋檐缺了角,青色墙面爬满青苔藤蔓,布满灰尘的木质匾额上刻着中规中矩的三个字——
“…福临楼。”一个身材精瘦神态阴骘的老者粗哑出声:“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为首的人扯下斗笠,露出一张粗硬的中年男人面容,他环视周围一圈,压低声音:“如今被困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到处鱼龙混杂,诸宗诸派之中,唯有北辰法宗独占鳌头,来寻他们是最合适的!”
身后有人啧了一声:“所有人来这幻境都低着头做人,唯有北辰法宗,公然以此为据点收拢弟子联络各方势力,当真好大的气派,”
“三山的底气,当然高人一等。”精瘦老者冷哼一声:“但这幽冥幻境可不是沧澜界,就算是名门大宗,也未必不会马失前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