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叫林然。
郭司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的基台,他的思维仿佛凝固,像一只提线木偶,再一次有意识时,他正端着碗,站在大鼎前。
牲畜的血已经流干,整座广场中央的祭盘符文都淌满了血,大鼎被浸泡在望不见底的深浓血水中,嗡嗡地震动。
往年都是如此,都是如此的,这明明该是正常的。
郭司空的手在颤抖,剧烈地颤抖,可他的面记容是呆滞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翻转碗,将最后这一碗血倒进鼎里。
“……”
林然望着那大鼎。
片刻的沉寂后——
她看着一道恢弘的血柱倏然冲向天空,像裂天的剑、像劈开天的巨斧。
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许多事,想起遇见的许多人,想起很多张脸。
她真的走过太漫长的路了。
她曾以为她一切都好、一切如初,可她其实早已经被磨平了鲜活、磨平了棱角,磨得失去了爱和恨的能力,蹑手蹑脚、迷茫辗转、失去一往无前的勇气。
她以为她不用力去干涉、不使劲去强求,她以为随波逐流,他们至少可以活下去。
可是小辛死在那么冷的夜。
他穿着那么艳丽的锦袍,握着那把桃花似的剑,那样似怨似哀似痛的一张脸,最后却笑得娇气又美丽。
血从他后背溢开,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叫她走。
他就那么死了。
他就那么死了。
她该怎么去忘记他的笑、他的血,忘记师父转身走向漫天火海的背影。
青州已经湮没为尘埃,接下来还会是谁?
接下来会是师父、会是师兄、会是侯曼娥,会是白珠珠、会是陆知州、会是云长清,甚至会是元景烁、会是楚如瑶,会是她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会是千万亿万的人、所有的人,会是整个沧澜九州。
深海之下,一次鲸落,可以维持一片海底半个世纪的生机。
一个沧澜的坠落,可以哺育成千上万个成熟或不成熟的世界,可以成就亿万万生灵的新生
那是位面的规律,是寰宇的法则
——可她该怎么舍得?
她该怎么去舍得?!!
这漫长的无可计数的旅途,她浑浑噩噩、跌跌撞撞地开始,走过过去、走到现在、走到终途。
她什么都没有地来,但走的时候,至少可以留下什么。
她真的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去争取什么。
至少这最后一次——
林然遥遥望着祭台,想,她要不择手段去抓住她想留住的东西!
第151章
岑知顺着人潮往前走。
围观祭祀大典的人太多了,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人头,她们需要挤进广场的大门,然后努力往前挤,起码挤到一个能看清帝台和祭台的地方。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当然,作为缘生音斋的大师姐、清冷如仙的“三叹朱弦”,岑知是不必亲自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
乌深自告奋勇拍起胸膛:“俺在前面开路,给你们占地方去。”
季文嘉也默默举起手,小声说:“我和乌兄一起。”
乌深对他投去赞赏的一瞥。
季文嘉加快脚步走到乌深旁边,仿佛脱离了龙潭虎穴,瞬间松口气,乌深一把揽住他肩膀。
乌深有些激动:“兄弟!”
季文嘉更激动:“大哥!”
“俺早就说过,女人都老可怕了。”
乌深一脸心有余悸,粗糙的大嗓门努力压低声音:“这些女修,平时看着人模人样的,一激动起来就不是那回事了,吓死个人,俺们可得离远点。”
“还是大哥您看得透彻。”
季文嘉深感赞同,沉痛说:“我以前师兄就说过,不要靠近女修,会变得不幸,那时我不信,还是我太天真,幸好幸好,幸好咱们跑得快。”
两个人对视一眼。
“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