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阳斜落,阳光洒满海面。
她被龚长老叫过去,许多长老前辈们都汇聚在厅堂,带着各自宗门还没走的弟子晚辈,熙熙攘攘走向门邸。
海城府邸弯金嵌玉的牌匾下,青色石阶上,静静侧立着一个僧人。
他着袈裟佛衣,颈戴大菩提珠串,一手拇指悬佛珠串。
听见声音,他转过身来,阳光照亮他的眉目,腮如荔玉、唇如润脂,琥珀色的眼眸温润清澈,有着皓月朝霞一般的静美风姿。
“阿弥托佛。”
他看着众人,单手立掌行礼,声音有如梵音清吟,动听之极:
“贫僧明镜,见过诸位施主。”
第159章
海城府邸,议事正堂,楚如瑶站在龚长老之后。
厅堂门窗密闭,在场数十位当世大能分列其坐,没有一位不是名震一方威名贯耳之辈,而现在却都齐齐聚在这里,年轻的弟子晚辈们大都被赶了出去,只有包括她在内的几位首徒,有幸留在宗门长辈身后,旁观这场威严又恢弘的盛事。
楚如瑶想,她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见到这么多大能齐聚一堂,只为一个人了。
妖主成纣,那到底是多么强大的一个人,以至于他一动,让这三山九门沧澜九州都要为他而动。
“如瑶,过来。”
龚长老唤了她一声,楚如瑶回过神,快走几步跟在他身后迎向那位僧人。
“明镜尊者,在下剑阁龚肖。”
明镜尊者看见龚长老,合掌问礼:“阿弥托佛,龚施主。”
龚长老颇为尊敬地行礼:“劳您提前出关,扰乱了您的修行,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离宗前,掌门嘱咐我定要向您致歉。”
明镜尊者微微一笑,他的笑和他的眉目一样温润柔和,带着一种佛性的慈悲。
他轻轻摇头道:“此乃沧澜大劫,贫僧生于沧澜、长于沧澜,为之分忧是分内之事,断无袖手旁观之理,请阙掌门莫自扰……”
他微微顿了一下,和缓说:“也请江剑主一切安心。”
“…尊者大义。”
听他这么说,龚肖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强忍住不叫任何人看出破绽,又行一礼,叫身后楚如瑶来见礼:“这是我宗掌门座下二弟子,楚姓,复名如瑶,现在代行首徒之职。”
楚如瑶规规矩矩行礼:“见过尊者。”
刚靠近这位尊者,楚如瑶感觉周身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她心中那些一直以来莫名的焦躁都被柔和春风抚平。
楚如瑶睁大了眼睛,忍不住仰头望去,明镜尊者正望着她,那眼神渐渐流露出不解与讶然,又似乎暗含着某种了然的忧虑。
龚长老一直紧紧盯着明镜尊者的表情,见状心头一个咯噔。
明镜尊者是生身于菩提树下的佛子,生来可勘因果,论起面相命缘之说,万净禅刹多少代的掌门佛主都及不上他,所以他来时掌门特意叫他一定请尊者给如瑶看一看相。
如今这世道风雨欲来,之后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若是晏凌不回来,如瑶就是剑阁下一代的掌门,若是她的命缘出了差错……
龚长老紧张说:“尊者…”
明镜尊者似在沉吟,闻声才回过神,看见龚长老一脸忐忑,微微一笑:“无妨,只是贵宗弟子命格贵重,恐非我所能置喙。”
“……”
龚长老顿时要晕过去了!
命格贵重?上一个被明镜尊者他师祖伏稷佛尊说看不明白命格的,就是他们大师兄江无涯!结果呢,看看他们大师兄现在都被祸害成什么样子!!
可能是看龚长老五官都扭曲了,明镜尊者于心不忍,和气说:“龚长老不必过分忧心,命格由天定,亦讲事在人为,一生顺遂者逢风雨便碾落成泥,半生崎岖者坚守本心亦可逢凶化吉,未来如何,皆在因果,怎可一概而论。”
菩尘子说着,重新望向这眼神茫然的少女。
她有钟萃剑心、是剑阁次徒,半生坦途无憾事,更对自己未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半生顺遂,半生绝途,注定的天命独孤之相,其实也未必没有逆天改命的可能
——虽然,那难于上青天。
菩尘子轻轻叹一声气。
楚如瑶神色茫然,完全不懂这位禅刹前辈为何这样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想去看龚长老的神情,然后就感觉头顶被虚虚罩了一下。
温凉的菩提串轻轻在她额心碰过,每一颗小小菩提子都雕刻成莲花的形状,她听见尊者柔和的声音:“孩子,大道无情,冥冥中却总留一线生机。”
楚如瑶下意识问:“什么?”
她看见明镜尊者唇角掀起一点点笑意,春雨般清澈,但又叫人捉摸不透。
“你命格中,有一位贵人。”
他说:“待契机将至,你合该,抓住她。”
两句话说完,不等龚长老再要发问,明镜尊者已经退后一步,单手立掌微微垂首。
这是个拒绝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