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阵骤然亮起。
峻岭浩大血色光球轰然坠入海底,数不清的蚂蚁般细小的人影从它细碎的缝隙中冲出来扑进海水,然后下一刻,血色光球炸开。
滔天的血海喷涌,狂暴可怖的妖力倏然炸响——
一个身影在血河中浮现,黑袍猎猎,六条赤色长尾如孔雀华美尾羽屏展。
所有人瞳孔骤缩。
“妖主!!”
摇摇欲坠的金色屏障在那一瞬间迸裂。
楚如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场景。
她也许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一幕。
无数金色流光的碎片在滔滔血海中纷扬纷繁碎落,像泼天的大雨,像隆冬的盛雪,纷纷扬扬、浩浩汤汤。
然后大海开始翻涌。
是什么在深海搅动旋涡,是什么将海面掀起风暴,是神明的怒吼将波涛劲痕震起,震起万丈惊浪。
九重白玉帝阶之上,黑袍赤尾的帝王抬起了手——
于是一具庞大、浩大的、望不穿尽头的流金尸骸从海底骤然升起。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化而为鹏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怒戾长鸣,覆盖满北冥。
千万年前,沧澜太师祖剑斩鲲鹏震沧澜万世太平;千万年后,有一人血祭幽冥破禁封,吞鲲鹏裂大道以开天地一线天。
“…原来…”
楚如瑶听见身边一直傲慢刻薄的邬项英很低地说了一声:“…这才是万妖之主。”
是啊,原来这才是万妖之主。
他的姓名叫成纣。
他是妖主,是暴君,是不世的枭雄,是这千万万年真正逆天而行第一人。
楚如瑶心中生出道不明白的怅然。
师尊总教导她,正邪是非有时不是眼睛看见的,要用心去看,看‘非’者做‘是’事,看‘邪’者做‘正’事。
她以前总是听得懵懵懂懂,但今日似乎终于懂了一点了。
她今日见到了这世上最铁血暴虐的强者,也约莫将亲眼见证他的陨落。
楚如瑶怔怔望着妖主,望着他赤尾铺展,睥睨覆海归元大阵,滔天血海迎向那流金鲲鹏尸骸
——她脑子突然闪现一些光影,那一瞬间,竟恍惚觉得眼前的画面曾经在哪儿见过。
那一瞬间的恍惚太真实,让她心里都仿佛升起了那种怅然,随即翻涌的是某种说不出的惊惧甚至痛苦,让她喘不上气——
就仿佛、就仿佛曾经有那么一次,她也见过这样的画面,然后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所以完全不想再看着它发生一样。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在这之前,她也就曾经在燕州时候见过妖主一面。
楚如瑶用力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又莫名其妙在乱想什么。
她让自己不再瞎想,但她心口仿佛还残存着那一瞬间的窒息感,让她很不舒服,她不想再看妖主。
她想找一找大师兄。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大师兄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许多年前的一天她带着师弟妹们历练回宗,迫不及待想找大师兄练一练她新悟出来的剑招,师尊却跟她说,大师兄下山历练去了,可能有一段时间不回来了。
她最初真的以为只是一段时间,直到她渐渐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以‘首徒’的教导重新要求。
她听师尊的,听长老的,宗门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她做着首徒的事,可心里却并不把自己当首徒。
她其实不想当首徒,她不太会交际,时不时说话就不小心气到人,经常得和很多人说话,让她没办法沉下心来练剑
——她只想当剑阁的二师姐,当未来辅佐大师兄、能为剑阁镇守一方的冰雪凤鸣剑。
她没告诉过任何人,其实她最想回到好多年前,回到还没结丹、还没拿到凤鸣剑的时候;那时她还没出过剑阁,拿着木剑和师兄弟们比划,每天得早起去问道阁点卯听课,在瀑布前的广场练一天剑,晚上回来,完全不像现在这么憔悴的师尊双手叉腰,絮絮叨叨围着他们问累不累辛苦不辛苦长老讲得都有没有听懂,然后兴冲冲下厨给他们加夜宵。
她一直在等大师兄回来。
好像大师兄一回来,就可以回到从前一样。
可没有人告诉她,这个‘一段时间’,会有这么长。
长得让她都仿佛看不见尽头。
楚如瑶的目光缓缓移动,紧紧追着遥遥从海面浮上来往这边游的人。
人太多了,师兄她没找见,但受伤力竭的人不少。
她们帮不上前辈们的忙、更不被允许离开海城海岸,但至少可以把游过来的人拉上岸,楚如瑶决定到海岸边去拉人,说不准能多救几个。
楚如瑶大步往前走,朝着海里的人招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