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抬头,看向陆知州裴周:“你们不曾拆开?”
陆知州摇头:“珠珠再三叮嘱绝不许我们拆开。”
熙生白稍微松一口气,垂着眼,指腹压着信纸的边侧无意识划弄。
瀛舟,瀛舟。
这是要发什么样的疯?!
“舵主。”裴周忍不住上前一步:“信里可说珠珠去了哪里?”
站在旁边的侯曼娥无比好奇,那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瀛舟那个神经病,好不容易活过来,不杀人放火报复社会,第一件事居然是抓白珠珠一个小女孩?
要不是林然,她之前真都没听说过白珠珠这个名字,这女孩也不是楚如瑶那样的主角,瀛舟抓她做什么?甚至听那意思,这傻姑娘居然还是自己主动跑过去的。
熙舵主一时没有解释信的意思,她忍不住看向晏凌,晏凌默然不语,她又看向元景烁,元景烁扶着刀柄,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都够沉得住气的。
侯曼娥磨了磨后牙,重新看向熙生白。
所有人都看着熙生白,等着他开口。
熙生白沉默了很久,看了一眼裴周,哑声说:“她没事,至少现在,瀛舟绝不敢动她。”
“还有雍州的蔚绣莹。”楚如瑶补充:“有弟子看见,她也被瀛舟抓走了。”
熙生白在脑中回忆了一下,才想起那个据明镜说可能来历特殊的小姑娘,烦躁地点了点头。
他想了很多,在混乱的脑海中竭力去思考、去权衡利弊,这迷雾中愈发晦涩可怖的未来,仿佛终于露出峥嵘的一角……
良久,他抬起头,目光缓缓划过厅堂里的众人,三山九门的首徒都静立在旁边,他的弟子青蒿青黛,剑阁的晏凌、楚如瑶,玄天宗的元景烁、黄淮,法宗的侯曼娥、高远……
“我决定答应雾都君。”
好半响,他沉声说:“今夜,小瀛洲所有修士入东海。”
厅堂里有瞬间加重的呼吸,没有人说话。
也许一瞬,也许很久。
晏凌从侧面走出来,正对着熙生白,神色平静,抬起双手交拱:“晚辈愿为先。”
元景烁垂眸,松开刀柄,一步迈出来,也拱手:“玄天宗愿往。”
侯曼娥深吸一口气,快步出来:“法宗愿往。”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只一个接一个沉默着走到厅堂中央,向着熙生白深深拱手,缄默中蕴着蓬勃的力量。
竟无一人异议。
熙生白望着他们,那一张张年轻的脸,恍惚竟已看不出多少青涩,只觉出一种昭昭勃发的悍然劲气。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瀛舟敢做这样的疯事。
这些的年轻人,明亮如斯。
他们的生机、他们的热血,他们骨血里澎湃的倔强与骄傲,便是赌能刺破那一击的最锋利的武器。
熙生白攥紧信纸,忽然把它扔进旁边烧着的火盆里,任它卷曲着烧为灰烬。
“去吧。”
熙生白说:“你们都去。”
他张了张嘴,想嘱咐很多,可到最后,只吐出一句话。
“活着回来。”他缓缓说:“你们,都活着回来。”
——
深夜,亥时将过,临近子时。
没有人敢怀疑雾都君的话,没有人敢怀疑雾都君是否真的会淹没小瀛洲。
命是自己的,可没有赌第二次的机会。
更何况,雾都君亲口承诺,谁第一个渡过了海,上了雾都山,就有一场天大的机缘。
在最初的恐惧过去,所有人都反而兴奋起来:
——众所周知,雾都君的承诺,从不作假!
雾都君是此界至尊,修为臻至化境,便是什么神器、至宝,与他也并非遥不可及的东西,那得是什么样的机缘,才配得上他一句“泼天的机缘”?!
只要想到这里,没有人能不激动不亢奋。
渡海有什么难的?慈舵都说了不会死,渡不过就会把他们送回来,那不就是一场无本的买卖!傻子才不来!!
所以城池早早空了,仍停留在小瀛洲的所有修士蜂拥聚集海边,凡人则被统一接到小舵里,又是兴奋又是遗憾地聚在一起,望着远处海滩黑压压的人潮,发出各种议论声。
林然站在亭子里,海风吹起她袖摆。
作为洛河神书的宿主,熙生白允许谁进东海都不会准她进的,她就成了唯一得以留在这里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