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长大了,小孩子一样青涩的婴儿肥也没有了,薄薄的皮肤覆住骨骼,轮廓如细水起伏,是一种潋着艳的清弱
已经不是个少女了,是个风华正茂的姑娘了。
门扉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步子轻而缓。
奚辛置若罔闻,指腹慢条斯理抚着她熟睡的脸颊,慢慢滑下去,勾住她后颈衣领的布料,轻巧地拉开一点。
幽深的黑在雪色上蜿蜒,成串成片的牵引节点,像滚烫的火烧焦疤痕,一颗一颗烙在这具干净柔软的身体上。
“……”
奚辛垂着头,一眨不眨凝视着那些祭痕。
无法形容的可怖的戾从他身上升起。
林然睡梦中蹙了蹙眉,眼睫惊颤颤,似是要醒来。
那种骇人的凶戾消失了,温热宽厚的掌心轻轻覆住她眉眼,视野渐渐变暗,熟悉的气息像蓬松羽翼,温柔包裹着她。
林然动了一下,脸颊无意识蹭了蹭那只手,陷入更深的沉睡。
“……”
奚辛抬起头,看见江无涯柔和的眉目。
“…你该看看。”奚辛沙哑说:“看看她给自己留了什么好东西。”
江无涯静静笼住她的眼目,等她呼吸匀称了,才松开手,屈起手指,轻轻拨开她抿进嘴唇里的碎发。
“不必了。”
他说:“我已知道了。”
奚辛目含杀意死死望向他。
“说什么,她也不会改的,”
江无涯轻轻叹一声气:“我们这副模样,又有资格责备她什么?”
“……”
奚辛紧紧咬着腮牙,眼中渗出湿润的血丝,有那么一瞬间,望着她的眼神几乎带出恨意。
“我不该让她出去。”他一字一句:“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让她离开无情峰半步。”
江无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把那缕发丝别好在她鬓角,指尖贴了贴她脸颊,慢慢站了起来。
“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唯有给她们少留些担子。”
“等她睡醒。”
江无涯说:“便去玄天宗吧。”
第219章
侯曼娥正翘着脚嗑瓜子。
她现在的心情还不错。
她现在已经不在小瀛洲了,之前东海事毕,江无涯带着她们离开,来了玄天宗。
虽然侯曼娥不明白江无涯为啥不回剑阁,带着她们一群拖油瓶来玄天宗,但这两个地方本来就离得近,可能江无涯要凑近玄天宗商量东海的事,正巧就顺路了,反正这些就暂时跟她没啥关系了,她只知道,其它宗门的人也都在往这边赶,法宗也快来了,她可算能把高远阮双双这几天天管东管西的事儿妈给踹开了,哦,还有那群小鸡仔一样叽喳叫的傻叉师弟妹们,通通一气儿踹开。
瀛舟死了,江无涯化神了,宗门也要来接人了,她终于不用当托儿所保姆,多重好事叠加在一起,侯曼娥神清气爽,连看灰沉沉的天空都觉得不是那么烦了
——不,还是很烦。
侯曼娥换了个姿势,望见不远处大门外空荡荡的街道,视线再上抬,擦过木道相连的街道青瓦屋檐,在幽沉昏暗的天幕下,能隐约望见不远处那座悬浮的高山。
这里是玄天镇,顾名思义,就是建在玄天宗脚下的镇落。
而玄天宗,其实也可以叫悬天宗,是一座真正悬浮在天上的山。
玄天宗建宗历史悠久,建山的事迹也堪称传奇,传说当年玄天宗建宗的刀主得过一块天降奇石,那奇石通体幽黑,蕴含着一段大玄妙的刀理,第一代刀主借奇石领悟了无上刀法,为那块奇石取名玄天石,创建玄天宗,寿尽陨落之前,将毕生修为注入此石,深深拍进玄天宗万丈基底之下,让整座玄天之山生生拔起,悬于高空,顺应时季规律运转,玄天石的力量通过镇山龙脉的灵气萦绕玄天山,于是自此在玄天山上,每一寸空气都遍布无形的刀纹刀理,山中之人,每一次呼吸,每过一日,都会对刀有更深的领悟,因此铸就玄天刀宗无上的荣光,玄天宗也因此一跃而高居三山之中,成为仅次于万仞剑阁的天下第二山。
侯曼娥会这么清楚,因为她是北辰法宗的首徒,作为曾经的天下第二山、却好几千年被玄天宗压得翻不了身的第三山,这简直是刻进法宗人骨子里的怨念,法宗的掌门长老给她碎碎念过八百遍,逮着空就给她念,没有空也插空给她念,念念念,念得她都他妈ptsd了
念有什么用,他妈的,她也想奋进啊!要是玄天宗的首徒就是黄淮,那她是可以一雪前耻,带着北辰法宗走上人生巅峰,但谁想到,玄天宗那位仲刀主八百年不出门,一出门就去捡了个元景烁回来——这怎么搞,又是金刀又是乾坤图,金手指都他妈点满了!连晏凌都压不下他,她能怎么办?!
侯曼娥这么想着,眼神不由隔壁桌瞄去,元景烁懒懒靠在墙角擦刀,晏凌坐在窗边,坐姿笔挺,垂眸静静喝茶。
其它弟子零零散散坐满大堂各处,欢快地吃吃喝喝,有的已经打起牌九来了,打着打着上头了,吵闹呼叫起来,声音渐高,空气中顿时溢满了热烈的快乐气息。
这样的气氛太能带动人了,侯曼娥的心情莫名又好了起来,忍不住用手掌挡住半边脸,压低声音向对面的楚如瑶八卦:“大尊带我们来到底干啥啊,也不上山去,也不让玄天宗的弟子回去,就让大家在这小镇挤着,把镇子里的人都赶走了,刚才竟然连你们掌门都来了,神神秘秘上楼去,这是要干啥呀。”
楚如瑶也不知道。
一宗掌门有如定山基石,一般是镇守宗门绝不离宗的,连北冥海那次师尊都没出宗,但这次,连她师尊都来了,来得匆匆忙忙,上楼时甚至来不及与她和师兄说一句话。
楚如瑶心里莫名发沉,从天幕融为虚无,到东海蒸平,再到现在,看似都风平浪静了,她却一直没能放下心来,仿佛一块石头压在心底,没有挪开,反而越压越深,越压越沉。
许多思绪像缠成毛团的线,在脑子里乱糟糟地滚着,楚如瑶往旁边看,看向林然。
林然正在认真吃瓜子。
她不像侯曼娥那么嗑瓜子,她把瓜子放手里慢慢掰着吃里面的仁,侯曼娥也看她,看得眼睛都疼,忍不住踢她一下:“你几岁了?小孩吗这么吃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