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不信。”她说。
野心是危险的东西,是容易堕落的东西,是可能毁灭摇摇欲坠太平的东西,她现在最讨厌的就是野心,她恨不能将所有危险的东西一尽斩除。
被除名三山的玄天宗,现在立于最尴尬境地的玄天宗,却有这样的一位首徒…不,这样一位宗主,简直是在她抽痛的神经上疯狂蹦跶。
“…”高远像是完全听不明白一样,怔怔抬起头,看着她,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和眼底渐渐晦暗的凉意。
那一瞬,高远浑身发寒。
强烈的视线落在身上,元景烁抬起头,对上女人冰冷的眼神。
他的眼目已经彻底变作金色,有如黄金兽首滚烫地浇筑,当这双金瞳与一个人对视的时候,没什么人能不移开眼睛。
侯曼娥与他冷冷对视一会儿,慢慢咀嚼着审视与杀意,胸口潮水般涌上来的戾气渐渐泄去,她深深吐出一口气,一言未发,直接先一步转身进去。
玄天宗的黄淮眉心一跳,下意识去看旁边人的神情:“宗主…”
元景烁神色冷漠。
化神之后,他的体魄与面容也一并被淬炼到最盛的年岁,面孔每一寸纹理紧绷而结实,眼窝陷得黝深,刻进那双遍布血丝的金瞳,刀锋般的英俊与冷酷。
黄淮望着他,即使是朝夕相处的他,偶尔也几乎认不出这是许多年前刚入山时眼神光亮与自己比刀的年轻人了。
“走。”元景烁只出了一声,声音低哑,便向殿中走去。
黄淮看着他宽展的背影,实在看不清他的心思,只能低声叫身边众师弟妹跟上。
北辰法宗刚落座,玄天宗便进了来。
嘈杂细碎的议论声戛然一止,各色的眼神复杂望向这些腰负刀光的青年人,最后不约而同凝聚在为首之人身上。
元景烁神色淡漠。
他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露出任何怒容,只是目无旁视地慢慢往前走,所过之处,每一张桌上的酒樽无声碾作烟尘。
大殿没有一个人出声,许多刚才议论最热切的人像被生生掐着脖子按坐在席上,面孔涨得通红,却一声也挤不出。
桌席酒菜被挣扎着碰倒碰翻,恐惧的呜咽与窒息的喘气像诡异的织曲,回荡在恢弘的大殿中。
青蒿明极几人对视,都忍不住皱起眉。
侯曼娥坐在三山的坐席,捏着酒杯冷冷望着这一幕,眼珠折射出的光影冰凉而晦涩不清。
岑知望了她一眼,手指叩住桌角,就要站起来
——殿后的侧边走出一个人。
楚如瑶的出场一点没有侯曼娥与元景烁的气派,她走出来时,身后只安静跟着几位剑阁年轻长老,排场简单得完全不像三山之首的掌座。
她微微垂着眼,眉头紧锁,像在忧虑什么,心神不宁,以至于走出几步时,都没抬起头。
直到她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与碎盘声,抬起头,才看清殿里发生什么。
楚如瑶眉头拧得更紧。
她一拂袖,道袍的袖摆掠过腰间的凤鸣剑,无形剑风拂过大殿,将元景烁的威压生生撞散。
“这是在做什么。”楚如瑶出声,她的声音比之前更清冷,简直如钟玉相撞,泠泠而沁寒:“我希望没有谁忘记,这里是万仞剑阁。”
惊魂未定的惊呼与咳嗽都在这样清冷的声音中渐趋于小。
所有人望着她,又望向那站在殿中的玄天宗宗主,像仰望着两头争夺王座的庞然巨兽。
元景烁没有说话,他的神色冷漠到平静,谁也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突然,他的眼神微微一变。
楚如瑶盯着他,看见他目光往自己身侧移去。
她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侧面的门帘又被掀开,慢慢走出一个人。
青衣,白发。
她很清瘦,腰封勒得并不紧,只是疏疏裹住朴素简单的布料,可秀美的体态像云水一样流泻,收拢到挂着竹剑的腰间,也纤长像是一掌可握。
她走出来,柔和的眉目望见这剑拔弩张的满殿,似乎并不觉诧异,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慢慢走到楚如瑶身边。
楚如瑶看了看她,她根本不看自己,只目光湛湛望过大殿,唇边竟还留有几分隐约的笑意。
“……”
楚如瑶后牙咬紧,猛地看向众人:“今日召诸君来,是为几件大事。”
“为首之一,是我剑阁一事。”
楚如瑶后退一步,侧身避让过林然一人之位。
“狼烟火起。”她一字一句:“此乃我剑阁无情剑主,林然。”
——
没有人出一声,连呼吸声都没有
寂静得像死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