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像是被他打扰,微微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他。
安东尼屏住呼吸。
他突然觉得自己鲁莽至极,还没有建成鲜花与宝石铺设的圣道,没有献上帝国最珍贵的宝物,他怎么能鲁莽与她搭话,打扰她的清净,聆听她美丽的神音?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像看见柔软羔羊的头狼,一眨不眨凝视她身上。
神女忽然问:“你也叫安东尼吗?”
她在与他说话
安东尼压抑着心中沸腾的渴望,沙哑说:“是的,这是承自我曾祖父的名字,他曾推翻腐朽的旧式王朝,建起更宏伟的帝国,而我将战胜他,开拓更伟大的功业。”
她一下笑了。
安东尼几乎目眩神迷。
“好啊。”她说:“祝福你,未来的大帝。”
“你们的世界,会有光明崭新的未来。”
她站起来,安东尼心头一沉,他知道她是要走了,他扑到栏杆上,急促大声问:“我还能见到您吗?尊敬的冕下,我还能再得见您的神光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笑一笑,身影如星光消散。
安东尼死死望着空荡的塔尖,猛地转身掀开窗帘大步走入欢歌笑舞的舞厅,在众人呆滞而惊恐的目光中冷冷喝令:“——封闭王都的城门,搜查每一条街道,我要找一个人!”
林然离开凡人界,回了沧澜。
她打算多去几个地方。
她先翻过雪山,去了曾经从云天秘境坠落的霜城,她走在城中,城中有大大小小的扶老院、慈幼堂,城侧的祠堂中塑着尹小姐与她丈夫的雕像,她坐在茶楼,听说书人抑扬顿挫讲她们的故事,夫为宰辅、妻为一品诰命,夫妻并肩断查忠奸,镇守朝野,白首到老,恩爱一生。
有食客听得津津有味,边议论:“前几日归乡的林老夫人便是宰辅与夫人的女儿,如今送孙女出嫁,特意回霜城祭祖,谁知道霜城下这么多天大雪,雪路难行,若是耽误了吉时,那可真是天大的憾事。”
林然转过头,望见窗外纷飞的大雪。
她走出茶楼,柔和的剑气自身后浩浩扬起,灵光浩荡,挡住漫天飞雪。
纷雪骤停,一瞬万千花草盛放,新绿在枝头冒出,整座冰雪霜城顷刻覆上一层翠绿。
城中哗然大动,人们争相从大街小巷跑出来兴奋看这奇景。
林然穿过如潮人群,慢慢往外走,看见几架高头大马拉着典雅马车忽然行过大道,门帘掀起,一个满头银丝眉眼慈祥的老妇人颤颤站起来,推开身边孙女的搀扶,失态地左右张望。
人潮汹涌,她已认不出是哪位仙人所为
是娘亲口中的故人吗?
“婵娟。”她忽而大声:“仙人,我叫婵娟,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婵娟,仙人,您还记得吗?”
林然遥遥望着,听见这句话,忽然笑了
“我记得。”她自言自语:“是我师父起的名字。”
多好的寓意啊。
林老夫人正着急四处张望,听见一声轻柔“婵娟,再见”
林老夫人一愣,半响,说不清为什么,忽然落下泪来
婵娟,婵娟
两声婵娟,便是她的一生。
“再见。”她哭着笑:“仙人,再见。”
林然离开霜城,去了燕州金都。
满城的血已经擦干,家家户户挂上新灯笼,为去走轮回路的朋友亲人祈福护佑平安。
新建的州主府典雅美丽,林然坐在一棵老树上,看着儒襟广袖的云长清拿着一叠奏折走过长长的连廊,屈指轻轻叩了叩门扉,然后推门而入,笑着说:“景烁。”
透过半开的窗,书房桌案前的人皇抬起头,脸庞有着英俊而深刻的轮廓,冷峻的眉眼在看见来人时微微舒展,他只发出一道鼻音。
“放着吧。”他顿了一下,问:“大典的请帖写得怎么样?”
云长清笑:“你是指给谁的请帖,是给两山十三门的,还是特意送去剑阁的?”
元景烁瞥他一眼,正要开口,忽听有树枝摇曳的声音。
他眉头一皱,站起来大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看见院中一棵老树静静伫立,有毛色鲜亮的鸟儿踩在细细的树枝上欢快鸣叫
只是一只鸟。
“怎么了?”云长清好奇
他看见元景烁背对着在窗前莫名站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没事。”
忘川撞黑渊,血海撞进搅动的黑涡,无时无刻不有死者的亡魂从四面八方涌来,本来忘川与黑渊都该由两山十三门全权安排人手驻守,但轮回刚建起的那天,喜弥勒就把手下的妖修都带过来,沿着忘川河岸边建了一道恢弘气派的宫殿,然后每天带人去督促亡魂排队领忘川水喝,等他们喝完,再把他们踹进对面的黑渊里,然后才是两山十三门的活儿。
这操作太神奇了,有人特意去请教两山如何是好,要不要把这些妖修轰走,侯曼娥想了想,到底捏着鼻子认了——白省的人手白不省,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林然本来想在岸边吹一吹自己的经典代表作笛曲小黄鹂,但喜弥勒一天来回监督走八十遍,恨不得把河边每一块地方都挂上禁止拉粑粑的标签,林然不想和他打起来,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林然找了个边边角角的位置,趁着喜弥勒又去监督亡魂的时候,悄咪捞了一把忘川河水,本来是想效仿感人的‘捧一把故乡的土带走’的经典情节,结果忘川血水太红了,把她两只手染得跟凶杀现场一样,她只好又把血水擦干净,然后摸到腰侧的笛子,放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