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细而纤,似一支青竹,边缘柔润,敛着细腻清冽的光华
林然握着剑柄,指尖擦过剑锋,青光徐徐亮起,发出轻轻应和的嗡鸣,如风过竹片,飘逸流亮。
林然突然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她眉眼弯弯,珍惜地摸了好半响,把它重新挂回腰间,如鱼归水,圆满无虞。
她终于找回了她的剑
是她的剑。
林然站在阶前,慢慢转身,慢慢望过周围一切景物,素色的木屋,半掩的门,门口挂着的半旧蓑笠,廊下一口晾干的大锅,檐前吊几串晒好的红辣椒,像奇特的风铃,在风吹过时打着圈摇晃地转。
这就是她的家。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可林然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她觉得,这里还该有一个俯身温柔摸她发心的身影,有一个站在廊下似笑非笑望着她的少年。
“自你走后,无情峰便空下来,我没叫任何人进来清扫,不想扰了这里的清净。”楚如瑶说:“我想你回来,也更愿意自己慢慢收拾。”
林然望着她,抿唇轻轻点头
“谢谢你。”她说:“楚师姐,谢谢你。”
楚如瑶再次纠正:“你是沧澜剑主,位高无上,不该再尊称任何人,叫我如瑶。”
“我不。”林然却说:“我就要这么叫。”
“我什么都忘了。”她说:“可我好像还觉得,我最快乐的日子,一定是以前在剑阁里,叫你师姐的时候。”
楚如瑶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她突然想起,她最快乐的日子,也是还拿着木剑的时候,每天从学堂放课,被一群师弟师妹七嘴八舌叫完好,跟着师兄练了剑回到家里,师尊系着围裙笑把小小的她抱起来举高转圈。
那已经是多少年过去了。
现在世人叫她楚掌座,恭称她世尊、冕下。
“那就如此吧。”楚如瑶哑声说:“就和以前一样吧。”
“林师妹。”她有些生疏地叫回这个称呼:“以前无情峰上,有许多桃花。”
“自你走后,桃花再也没开过。”楚如瑶轻声说:“如今你回来了,我想这些桃花也该开了。”
林然愣愣的,似乎还没听懂,可眼睛却已经超过意识反应的速度,像孩子一样渐渐亮起来。
合道之后,楚如瑶的情绪已经很淡了,可是看着林然,她的心还是会软。
让她幸福吧,楚如瑶想,让一切都回来,让她做一个被宠爱的无忧无虑的孩子,永远幸福、快乐,让她一切都圆满。
她该有最好的命。
她快乐了,她望着她,好像终于也跟着一起快乐回来了。
楚如瑶慢慢露出笑来,深深望了林然一眼,林然以为她要与自己说什么,她已经毫不犹豫转身离开,衣袖猎猎,背影像一柄不世的剑,在久远的沉漠中终于要出鞘一角,渐渐微露峥嵘霜寒。
——
无情峰来客的时候,林然正在养花。
山上终于开了桃花。
第一枝桃花冒出花骨朵的时候,林然围着好几天不错眼地看,天一都怀疑她要疯魔了,后来还是风吹过来,把那枝桃花从树梢折下来递给她,林然手足无措,跑回去使劲儿洗了好几次手还擦了香膏,才小心翼翼把这枝花捧回去,找了个精巧的小花盆,放在里面养。
她把花盆放在床头,每天睡觉前看一看,早上起来看一看,午后阳光暖和又不那么晒的时候,哒哒抱着它出去晒太阳。
她给它浇水,把药效温和的丹药捏成碎渣渣往花盆里洒,有事没事就捧着脸蛋发呆看它,还每天八百遍问天一:“你觉不觉它长高了点?”
天一想把她脑袋按进花盆里。
它烦死,懒得搭理她,但架不住有脾气好的,无论她说什么,都耐心细致地应和她,她趴在桌子上和花盆一起晒阳光,旁边的蒲扇飘起来,一下一下慢慢给她扇风
林下巴垫在手上,慢吞吞往旁边蹭,蹭到蒲扇边,突然脑袋往旁边一歪,像小孩子一样撒娇
蒲扇顿了一下,空气中有轻轻的笑,像有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把她搂进怀里。
林然枕在暖暖的风里,那气息温和、厚重,有雨后春泥的清新,又像是山川水泽的呼吸,柔软包围着她,让她特别安心。
林然小声问:“它什么时候能开花呀?”
那声音低柔回答:“快了。”
林然抿着嘴巴笑,眼中有明亮的光彩。
她倚在那里,安静望着桃花,渐渐发起呆来,半响,却忽然感觉风声吹动的异样。
她抬起头,隔过窗扉,看见一个人静静站在廊下
那是一个青年
蓝衫,木簪,宽大的衣摆微微拂动,他站在那里,像一棵苍松挺拔,又沉静瀚漠如海。
隐约的黑光从他脚下无声漫开,他静静望着她,已望了不知多久,沉默清冷的脸庞,嵌着一双漆黑的重瞳,像海面粼粼的波光,一点点泛开柔和的光彩。
林然怔怔望着他,无意识地慢慢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