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而言,唯有李宪之是不同的,是她仅存的温情与柔软。
女官趴伏在地,哽咽道,“您后悔吗?”
薛淼过了好半晌才转过头,嗓音沙哑,“悔……亦或不悔?”这是一个问句,因为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悔还是不悔。
“且留给后人评说吧……”她再次缓慢地转过头,看向窗外暖阳,浑浊眼里的泪光干涸了,视线久久凝聚在遥远的某一处。
女官跪在地上等了许久,见女皇总是不动,这才猛然站起来去试探她的鼻息,这才发现她竟然已经去了。
桌上的妆盒被她打翻在地,她拎起裙摆急急忙忙跑出去,大声喊道,“不好了,陛下宾天了,陛下宾天了……”主摄像机对准薛淼一动不动的眼珠拍了一个特写,她干涸发黄的眼球和神光溃散的瞳孔分明属于一个死人。
导演深吸一口气,拊掌道,“卡!”
薛淼眼睛一眨,又活了过来。
肖嘉树被母亲出神入化的演技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连忙跑上去扶她,连连追问她好不好。
“傻孩子,这是拍戏呢!”薛淼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然后专心致志地查看回放。
肖嘉树扒拉着季冕的手臂,小声感叹道:“季哥,好演员入戏的时候真的有点吓人。以前我跟你合作拍《使徒》的时候就差点被你吓死。你还记得‘弑亲’那场戏吗?血溅在我脸上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在杀人!我妈刚才那场戏,我也差点以为她死掉了!你们都太厉害了!”
季冕捏捏他胳膊上的软肉,轻笑道,“其实你也很厉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敢笃定拍完这部电影,薛姨一定会理解我们吗?因为我相信你的演技可以说服她。只有你把她带入戏,她才会明白自己在干些什么。女皇明知不该也要去做的事,她做不到,她舍不得你难过,她是个好母亲。”
肖嘉树脸红了,挠了挠鼻尖,小声说道:“季哥,我想起一句话可以用来形容我们三个。”
“什么话?”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们三个演技都超级厉害!”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特别不要脸地笑了。
季冕也跟着笑起来,顾不上旁人的侧目,轻轻把他拥进怀里。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是我的暖宝宝
陈曼妮的丑闻还在网络上持续发酵,不断有媒体深挖她的黑历史,譬如抄袭、在国外发表辱华言论、与多名富豪过从甚密等等,让吃瓜群众大呼过瘾。又过不久,她竟然被警方刑拘了,罪名是涉嫌绑架,对象还是肖启杰的儿子肖嘉树,这简直惊爆人眼球!
肖嘉树被绑架的时候年龄还小,肖家又极为低调,始终未曾向外界透露任何消息。于是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才因为陈曼妮的关系被媒体爆出来,但影响力却丝毫不下于当年。
因为嫉妒薛淼就绑架了薛淼的儿子,既离间了她和肖启杰之间的夫妻情,又离间了肖嘉树和肖启杰之间的父子情,还离间了肖嘉树与肖定邦之间的兄弟情,让他们家不成家,一别十年,不得不说陈曼妮这招真是高,就连电视剧也不敢这么演。她的完美形象已经彻底崩塌,毒妇之名却深入人心。
绑架那事肖启杰只是稍有怀疑,并无动作,可挡不住肖定邦要翻案彻查,于是之前已经被判刑的几名绑架犯又重新被提取审问,然后果真查出问题了。后续案情还在深挖当中,具体如何谁也不清楚,但可以想见,陈曼妮要么一无所有地走出拘留所,要么锒铛入狱,这辈子恐怕都翻不了身。
薛淼得知消息后恨不得手撕了陈曼妮,对肖启杰更是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要不是他欺骗在先,她能嫁给他?儿子能受这些罪?
老爷子也被这一连串丑闻气得病倒了,却没忘了给薛淼和肖嘉树分别打了一通电话,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他虽然思想守旧,可到底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谁错谁对还是分得清的。再者,薛淼能主动拒绝儿子馈赠的股份,没让肖家的股权被一个外人稀释,他对薛淼就更感满意。
如今薛淼已经和儿子离婚,算不上肖家人,所以他也不觉得她混迹娱乐圈是多么见不得人的事,还叮嘱肖定邦多多照顾母子俩,别让他们吃亏。
风风雨雨地闹了一阵后,肖嘉树和季冕的戏份终于要杀青了。为了让他们走得愉快,导演特意把最轻松的一场戏留在最后一天拍摄,“来来来,”他冲两人招手,“我来给你们说说戏。光看标题你们就应该清楚,这是李宪之和魏无咎产生情愫的一场戏。待会儿肖嘉树你就躺在荷花池边睡觉,季冕你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凝视他,目光要深沉、复杂、热切,把深埋在内心的爱意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肖嘉树你在心里默数二十秒就睁开眼,冲他盈盈一笑,这个笑容一定得灿烂、纯真,让季冕感觉到无所遁形,于是他猛然转身,匆匆跑了。怎么样,这场戏简单吧?”
“简单。”肖嘉树和季冕同时点头。
“ok,那就开工!”
所有人准备就绪后,肖嘉树便穿着一件粉白色的飘逸长袍走到荷花池边躺下。此时已是初冬时节,池里的荷花早就谢了,但道具组却买了很多仿真花插在泥里,看上去比真花还唯美。为了营造浪漫的气氛,他们还在水里洒了一些干冰,让整个池面笼罩在一层缥缈而又轻薄的雾气中。肖嘉树本就面如冠玉、体态优雅,如今长发披肩、长袍曳地地往那儿一躺,几缕微风吹来,撩动他的发丝与衣摆,竟使他像谪仙一般清逸出尘。
导演对着镜头看了看,拊掌道,“不错,构图很美,躺在那儿别动,我们准备开拍了。季冕,你准备好了没有?”
穿着黑色长袍的季冕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action!”导演话音落下,场记也打了板子,季冕就快步朝荷花池走去,但走得越近,将池边的人看得越清楚,他的速度就越慢。最终,他改大步为小步,轻手轻脚地来到那人身边,微微弯腰看他。
他睡得很熟,双颊泛着两团红晕,看上去十分可爱,蜿蜒而下的长发有一部分被他握住手里,还有一部分落入水中,雾气悄悄蔓延过来,似乎想遮盖他的容颜,却让他显得更为神秘美丽。他薄而优美的嘴唇微微向上翘着,仿佛梦见了什么好事,表情既恬淡又纯真。
荷花池看上去那么美,可埋在清浅水面下的却是一层又一层淤泥,正如这金碧辉煌的宫殿,表面繁华,背地里却藏污纳垢。只有眼前这人是唯一干净的存在。
季冕晦涩难辨的眸光瞬间就柔软下来,改躬身站立为半跪,更贴近了去凝视对方。他一寸一寸打量眼前的人,冷硬的唇角不知不觉带上一抹浅笑,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捡起一缕发丝,轻轻握在手里。
肖嘉树看上去仿佛睡得很沉,其实却在头脑里回忆这段剧情。他不知道剧本里的李宪之到底有没有睡着,但如果换做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一旦靠近,怎么可能半点感觉都没有?哪怕睡得再沉,他也会瞬间苏醒,因为那是一种心电感应,是语言难以描述的。
于是他轻轻动了动眼珠子,让睫毛轻颤起来。
巧合的是,季冕也没按照导演的吩咐去演。他原本只需站在荷花池边,静静凝视沉睡的李宪之,当他睁眼微笑便调头离开就行了。他不应该跪下,更不应该捡起他的长发。
可扮演李宪之的人是肖嘉树,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这人还在脑海中想象着如果是自己最爱的人靠近,他会第一时间感觉到,并做出回应,想法那么可爱,那么令人愉悦。
于是季冕更忍不住了,把捡起的长发凑近嘴边,轻轻吻了吻,眼里的爱意越发深刻。就在这时,肖嘉树颤动着睫毛醒过来,季冕表情一僵,趁对方彻底睁眼之前把那缕长发扔掉,深深埋下头去做跪伏状。
肖嘉树并不知道刚才的季冕都干了些什么。看见心爱的人只是跪在身边,并没有其他动作,甚至连半丝表情都没有,他不自觉地流露出失望的情绪,随即又反应过来,扯开一抹笑容。
碍于礼教他不敢表露心迹,但是只要这人能永远陪伴在他身边也就够了。想到这里,他略带苦涩的笑容瞬间变得灿烂起来,眼里流淌着浓浓的情意。
季冕低呼一声殿下,见他久久不应,这才抬头去看,却被他柔情万千的笑容所摄,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痴迷的神色,随即脸颊烧红。这赤红又很快蔓延到脖颈和耳根,让他脑袋发晕,血液沸腾,差点就软倒下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猛然站起身,逃也似地离开此地。
肖嘉树正想好好看看他,拉着他说会儿话,却只等来他一个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顷刻间便凝固了。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灼亮的眼眸熄灭,微翘的唇角抿直,漆黑瞳仁里渐渐浮现一丝泪光。风儿吹动他的长发和薄衫,让他显得那样寂寥……
导演一直盯着监控器,没发话,但编剧已经坐不住了,一会儿看看场上的两人,一会儿看看手里的剧本,心绪有如万马奔腾。卧槽,为什么她觉得季老师和肖嘉树演出来的版本比她自个儿写的还动人,还唯美?
相爱却又不能爱的两个人就该是这样吧?双双在痛苦中挣扎,又双双在落寞中离去,我只敢凝视你的睡颜,亲吻你的长发;你只能守望我的背影,在内心呼唤我的姓名……
好虐,快被虐哭了!这场戏本来只想营造一个暧昧的氛围,为什么演出来却比投火自焚那场戏还虐心啊?为什么?编剧咬着手指甲暗暗吞泪。
导演喊了一声卡,沉吟道,“你俩怎么临场改戏?我可不是这么跟你们说的。”
“我也不知道,上去之后自然而然就这么演了。”肖嘉树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尖。
季冕脸颊还是滚烫的,正大口灌水试图降温。他从小就是个极为克制的人,很少会把情绪反应在表面上,更不明白脸红为何物。但就在刚才,他竟然有了初恋的感觉,并为小树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