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了扯嘴角:“那你还问我。”
秦锐叹了口气:“要是我要把你的回答写到工作简报里去,你大可以用官腔回答我。但是现在我只是纯粹以一个老同事的身份随便关心一下你的工作而已,你不用这么紧张。”
“……”蒋谣沉默了一下,苦笑地说,“我没见过你随便的样子,你对工作一向很认真。”
听到她这样说,电话那头更沉重地叹了口气:“但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甚至于,他是不是需要安慰,她都不太确定。但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那就是秦锐的内心非常强大,远比她强大。所以很多时候即使她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是一想到这点,她就有些打退堂鼓。
他好像从来不需要任何人。
“你还在办公室?”她忍不住问。
“嗯,”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疲惫,“最近的我只能用‘疲于奔命’这四个字来形容。”
她轻笑:“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
“我一直觉得创造这句话的人实在是个奇葩。”
“?”
“用小孩去换狼?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她不禁又笑起来:“你是不是想说这跟你现在的处境是一样的?”
秦锐愣了一下,然后又大大地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到极点。
“你会熬过去的,”她终于决定说些鼓励的话,“然后你就平步青云了。”
“……”他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她这番话的可行性。
“想想不久之前,你还在为是不是要辞职而犹豫,再看看现在,机会来了,而且我觉得你能把握得住。”
“……好吧,”他终于又换上一副自嘲的口吻,“我就再用孩子去换匹狼来看看——虽然我很怀疑即便这匹狼仍旧不是我想要的,我手上还有没有多余的孩子继续拿去换。”
她失笑:“你是人贩子啊?”
“其实也差不多,”他忽然很感概地说道,“我们拿去换的也许不是‘孩子’,但肯定是我们的一部分……”
蒋谣不得不说,秦锐真的是一个思路清晰又透彻的人。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能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来看这个世界。
“秦锐……”想到这里,她忽然情不自禁地说。
“嗯?”
“你上次问我……为什么不跟王智伟分开……”
“……嗯。”他楞了一下,大约是没想到她忽然会转到这个话题上来。
“所以你也觉得我不应该再这样下去是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蒋谣以为已经断线了。但秦锐却在沉默之后,平静地说:“你会这么问我,就说明你自己已经有答案了。既然如此,我觉得你已经不需要我的回答。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蒋谣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忽又觉得,这个时候,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有点矫情。甚至于,有些尴尬。于是她半开玩笑地说:
“所以会不会其实,上次你说要辞职的时候,你也不是真的想要辞职,而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你留下来的决心?”
秦锐笑了一下,懒懒地说:“也许吧……”
她不禁叹了口气,得出结论:“我们都很贱。”
他在电话那头失笑:“人之初,性本贱。”
她哭笑不得。
可是不管怎么说,秦锐的这通电话,让她紧张的情绪得到了一些缓解。他说得对,她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所以根本不需要再从别人那里找答案。既然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那么她就该用这份勇气继续面对生活。
挂上电话,她查了查通讯录,发现之前那通电话竟然不是秦锐,而是王智伟打来的。她看着那三个字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回电话。因为她知道,如果他真的有事,还会打来的。
她将手机丢在洗手台上,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沉入水底。
蒋谣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水温已经下降了很多,不过好在她的身体已经热了,并不觉得冷。她刚从浴缸里出来,披上浴巾,就听到门口有奇怪的声响。她不禁吓了一跳,站在那里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声音又消失了。
她有点紧张起来,环顾四周,洗手台上的架子上有王智伟的剃须刀,可是那根本不管什么用……她打开储物柜,终于在一堆毛巾后面找到一把小剪刀。她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剪刀,轻轻拉开浴室的门往外张望,客厅里很安静,像是一切如常。
她又悄悄迈出步子,才刚走了两步,就有人从厨房走出来。
“啊!”她吓得尖叫起来。
王智伟站在那里,错愕地看着她,手里拿着一杯刚倒的温水。
蒋谣眨了眨眼睛,这才看到放在门口的登机箱:“你、你怎么……吓死我了……”
王智伟喝了一口水,才说:“我事情办完了,临时改了今天晚上的飞机,我一下机就给你打电话了,但是你没接。”
蒋谣苦笑:“我在洗澡。”
他耸了耸肩,继续喝水。忽然,他看着她,怔了怔,却没有说话。
她能感觉得到他的欲言又止,于是顺着他的视线,她意识到,他在看她的肩膀……
她忽然浑身发冷,甚至于打了个冷颤。她连忙转回身回到浴室,关上门。
她把剪刀放在洗手台上,然后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整个浴室都被蒙上了一层雾气,湿漉漉的,镜面上也是。尽管如此,她还是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轮廓,甚至是……肩膀上的那圈牙印。
王智伟提早回来是蒋谣没有料到的,她原本打算今晚一个人安静地呆着,好好思考该怎么跟他说。现在,看着在客厅里看电视的他,她忽然有点心慌,就像是根本没有准备好,就要上考场的考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