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张也宁来说……若是情都生不出来,谈何渡劫?
长阳观已经等了张也宁三百年,张也宁情劫不至。永秋君为自己的弟子算一卦后,便决定以真仙手段,用蒙蔽天道的方式,让弟子通过修炼太上忘情篇来过此劫。
如此虽会道心蒙尘,生一些小问题。但只要能成仙,道心上的小瑕疵,日后自然可以补救。
永秋君这般询问张也宁,张也宁立在菩提树下,微微有些出神。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人间驼铃山上遇到的那个姑娘。
他和姜采素昧平生,只知彼此名字而已,却在驼铃山上配合默契。她丝毫不在意他身份的漏洞,并全然信任他,还……自然无比地使唤他。
她好像自信他一定不是恶人,一定会帮她一样。
在那个月亮升起的山洞之夜,她对重明说:“张也宁是与我此身关系最为密切之人,我此生忘不了他。若有机会,我愿为他退避三舍。”
张也宁为此迷惘。
他分明不认得她,分明和她没打过交道。他与她关系最近的时候,不过是二人齐名成为修真界新一代天才们的翘首——“长阳重明,剑元不群。”
可姜采在人间历练时,频频提起他。
她……爱慕他么?
永秋君问:“重明,你在想什么?”
张也宁回过神,看到师父深渊般幽邃探查的目光,心湖重新静下——
她爱慕他又如何,他心寄大道,此身不可能为她停留。
山神“重明”终究不过是黄粱一梦,张也宁无情无欲,也早已与姜采说过,希望他们不必重逢。他是过不去情劫,但姜采也没能力助他。既如此,何必惹她动心,徒增烦恼?
他当斩她情丝,断她情念!
张也宁垂目回答恩师:“徒儿听师父安排。”
说罢,他咳嗽两声,面色苍白,身形单薄,衣袂乱托。
永秋君观察他苍如雪的面色,叹道:“听闻你上次梦魇,引发旧伤。既如此,你旧伤未愈前,先不要闭关了。”
张也宁答:“不久后是师父寿辰,师父寿辰前,我并无闭关打算。”
永秋君卧回石台,懒懒淡声:“寿辰有什么好在意的,仙人永寿,痴人岁月于我皆无意义。你既出关了,多指点指点你师妹修为,也帮观主处理些琐事吧。”
张也宁淡声:“嗯。”
永秋君手在半空中一划,周围空气生涟漪。层层水波流动,在虚空中张成一片水幕。水幕外,张也宁被推远。
永秋君望着水幕外的徒弟——菩提树叶簌簌飘落,张也宁背过身,抬步走上半空。象牙白与浓黑色交缠在他清薄背后,清真寡欲,云中鹤影。
整座观舍重新恢复清静,永秋君叹息闭目,重新入睡:“成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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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深夜,魏说和自己的兄弟们也不管那些御妖司的人是不是还在跟踪他们。反正老大已经离开,他们几个又没有秘密,御妖司喜欢跟踪就跟踪吧。
几个兄弟在市集上买鱼买肉,推推搡搡后,决定魏说打头阵,他们先跟着魏说去拜访魏说的亲戚家。
五大三粗的男人们站在一处有些破旧的别院前,魏说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他憋了半天,回头对弟兄们嘿嘿笑:“不然还是算了。我都老早没回来过,都算孤儿了,还回来打扰人家干啥?”
弟兄们鼓励他:“咱又不是打秋风。咱现在跟着老大,发达了,在御妖司当官了!你还买了肉给你舅舅呢,这能白买?”
魏说犹犹豫豫,后头一个弟兄看不下去,冲过去对门敲了几下。魏说这下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开门的是个白发老叟,魏说上前,结结巴巴地说明来意。老人家疑惑地看他半晌,魏说努力证实自己身份:
“这真的是我舅舅家!我娘还活着的时候,带我走过亲戚呢。就是后来天下乱了,妖怪横行于世,大家才走散了……但我现在回来了,想重新看看我舅舅。”
魏说激动无比,差点淌下两滴男儿泪。
开门的老叟年纪太大,已经耳背。她听不清魏说在说些什么,但是这几个汉子立在家门口,看着也不像恶人。老叟慈善道:
“这房子是我老伴留给我的……孩子们,你们进来看吧。”
魏说和弟兄们连连道谢。一个弟兄拉住魏说:“老魏,看样子你舅舅已经不在了,你得有个准备。”
魏说点点头。他从驼铃山那种地方活着出来,眼下还有什么能吓到他?
他沉声:“战乱年间,时间过去太久了,我舅舅舅母可能已经过世了,我心里有数。”
那老叟只是最初打了招呼,之后便没有打扰他们。魏说和自己的弟兄们在很久没人打扰的后院中找到一个小祠堂,魏说深吸一口气,率先推开门。
蜘蛛密网,尘土飞扬。
一群男人被呛得咳嗽,魏说从地上捡起一布满尘土的牌位。他用袖子擦干净,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后,心沉一沉,略有些茫然:“是我舅舅的名字。”
一个弟兄从桌上扶起另一牌位:“这是你舅母的名字么?”
如此,一众男人面面相觑,已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魏说面色沉重,带着弟兄们擦好桌子,摆好两位老人家的牌位。他和弟兄们磕了头烧了香,嘴里喃喃:“你们放心吧,我会去找找外甥他们……我有出息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阵风从他们身后的门缝中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