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山叹口气。
他抬头看灰色天际,脑海中倏地想到当初自己曾经见过的盛知微——
她剑挑剑元宫百人,已经很强了。可是与他私下相见时,她不过少女模样,眼睛清亮,噙着些许泪意,却倔强地不肯让泪水掉落。
她就那般固执地,他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她所求的,往往复复,不过是一句话:“你退亲去,你不要娶我。”
谢春山烦恼。
他此人女人缘极好,确实走到哪里,都有姑娘迷恋他。但是除了百叶,这是第二个让他头疼的女人。谢春山笑问:“为何不与我成亲?我是哪里配不上少岛主?少岛主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盛知微就是不说,只知道重复求他。她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生活,他只好叹口气同意退亲。
如今,走在雨地中,谢春山突然喃喃自语:“我其实曾是为她卜过卦的。”
百叶凉凉道:“公子见到姑娘就卜卦。”
谢春山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只慢慢说道:“我那时算到过,她百年后会有一劫。此劫不过,便是身死道消的结果。此劫过了,也是走火入魔之兆……怎么算,这姑娘都没有个好结果啊。”
百叶道:“所以百年时间过了,公子故意找借口来芳来岛,便是想帮盛姑娘。”
谢春山:“哎呀,什么嘛,我是为了陪你出门玩的。之前在永秋君寿辰,我见你闷闷不乐,这不是为了让你开心点嘛。不过你也别多想,你家公子想让你高兴点,只是为了你高兴了,能够更好地伺候我。”
他笑眯眯,手指自己:“我可是剑元宫第一大废物。众所周知,离了你,我喝口水都能被呛到。”
百叶微微翘唇。
面具之后,她眼睛温柔地看向这位言笑晏晏、风采翩然的公子哥。
她轻声:“公子总喜欢给自己找诸多借口。但公子是世间心肠最软的人……你一会儿救雨归姑娘,一会儿想帮盛知微姑娘……世人都说姜师姐是剑元宫第一人,谁也想不起公子你。但我知道,公子不比姜师姐差,公子明明也是极厉害的天才……”
她语气微微激动,似乎为谢春山抱不平。谢春山警告地盯她一眼,她才收了话,垂下眼低声:
“可公子却不争,心甘情愿将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送给姜师姐。
“我很敬佩这样的公子的。我心甘情愿跟在公子身边,我想跟着公子看看——
“世间有公子这样的人,我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谢春山:“……”(丽)
他道:“闭嘴,都说了我没那么伟大。再给我戴高帽,你就别当我侍女了,趁早滚吧。”
他缓缓道:“百叶,姜采比我更适合当剑元宫的首席。我从来不争,你也不许争,知道么?”
百叶知道他正经起来时是何其认真严肃,绝不与人开玩笑。她郑重其事地应了,再不提那事,于是谢春山才又嬉皮笑脸,与她指点起这里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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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也宁和姜采走在这一行人的最后,算是为他们押着阵,以防有意外发生。
行走间,张也宁将洞中的对话再次重复一遍:“你信其他三大仙门,不知道芳来岛的秘密么?”
姜采淡声:“不信。”
她与张也宁对视一眼。
张也宁声音极轻:“放肆。你身为剑元宫首席,却如此逆骨。”
姜采移开视线,轻声:“张道友不是和我一样不信么?我和你都不是巫长夜,都不会相信自己仙门干干净净……干干净净的仙门,是成为不了修真界领头羊的。不过是……浑浊中,到底是偏向干净一些,还是偏向污浊一些罢了。”
张也宁沉默许久。
他慢慢道:“芳来岛不是只存在了一百年,它是存在了很多很多年。从我修仙开始,它就已经是四大仙门之一了。只是芳来岛在四大仙门中的排名,一直是最末,话语权一直最弱。”
姜采接话:“曾以为它话语权最弱,是因它实力最弱。但若是其他原因,反而更正常了。”
她静静地走着,脑海中乱七八糟,又想起了前世的很多事。一时间,她觉得时间都被偷走了,只有她一人活在往事的迷惘与错乱中。
雨水浇落在她身上,她浑然未觉,睫毛也被水雾打湿,让视线些许模糊。
一把伞,撑在了她头顶。
姜采脚步一顿,微抬头,看到少年道士为她撑起一把伞,正好挡住风雨。
幽林路径崎岖,青苔遍布。远处青山与海水交接,细微的白雾岑岑升腾。雨水滴滴答答,一切都这般湿漉漉。
二人立在伞下,微湿的衣袖相贴,缠在一起。
时间都被偷走了,张也宁却始终不一样。
他前世是堕仙,此生知她重生。她重生后经历的每一件事,他都与她在一起,都看在眼中。
他总是不一样。
姜采低下眼睛,忍着不让袖中手抬起,去碰他所持的伞柄。她声音冷漠:“何必白费力气?修士本就不怕落雨,何况我才将灵气传一些给你,不是让你这么浪费用的。”
张也宁回答:“给了我的便是我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何必你关心?”
姜采:“……”
她实在忍不住,唇翘了一下。
二人脚边跟着的始终隐形的白色孟极仰着头,叫唤两声,奇怪他二人干嘛干站着不走……前面的人都走出很长一节了。
二人便撑着伞,继续走路。姜采斟酌半天后说道:
“张道友,要不你离开吧,不要管芳来岛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