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着药盏的手因此一抖,她本温和安静,此时却控制不住情绪,失神间,声音抬高:“什么?!阿采,你也——”
姜采脸更热。
她在师父震惊而复杂的目光下,微低头。她之前信誓旦旦跟师父说自己帮张也宁渡情劫,师父也同意了。但是张也宁情劫还没渡完,她情劫就开启了……虽然她没打算认真渡自己的情劫,但是这在师父眼中,恐怕是直接承认她对张也宁有情。
无悔情劫开启,她如何说她自己无辜?
她不可能无辜的。
姜采脸颊滚烫半晌,怕师父担心,便掠过自己,只说张也宁:“但是他不知道如何渡无悔情劫。”
张也宁一愣,看向姜采,没想到她和她师父说这个。姜采作若无其事模样,与师父解释:“他师父闭关了,去炼制什么仙器。这些年,一直没有出过关。但是他的情劫不能再等了……师父,这世间除了仙人,没有人经历过无悔情劫,他不知道怎么渡。”
张也宁暗自别扭,瞪姜采一眼,想她怎么能跟别人说他的事。就算是她师父,她也不应该这样。但他同时奇怪姜采为什么要问天龙君。
天龙君又没有成仙。
果然,玉无涯眼睫颤了两颤,重新坐稳了。她用古怪而复杂的眼神盯了张也宁半天,垂下眼皮,慢条斯理:“无悔情劫不难渡,顺其自然便是。你二人不必管它。该渡过的时候,自然就过了。”
姜采自然不能说自己怕自己的时间来不及。
她生怕她身陨了,张也宁的情劫却没有渡过,她还要害他一辈子。
姜采道:“如今神魔之战马上就要开启了,魔子蠢蠢欲动一直召集各方势力,修真界四处魔穴破裂的越来越多……在这个关头,自然要想办法提升我们自己的实力。”
她见玉无涯无动于衷,便向前跨一步:“师父,若是他能够成仙,即使永秋君不出关,修真界也不用怕魔子有更厉害的后招了。师父,他只差这一步!”
她一咬牙:“您当初帮永秋君渡过无悔情劫,您一定知道无悔情劫的关卡。”
张也宁蓦地抬头,瞳眸骤缩,看向那文静羸弱的女子——他师父和天龙君……竟真如乌灵君说的那样,私下有这么深的交情?乌灵君不是胡说八道的么?
张也宁有些恍惚,暗自开始审度自己从乌灵君那里听到的各种他认为胡说八道的八卦……
玉无涯沉默片刻,失笑。她放下药盏,有些怕冷地搂住自己手臂。她温润的目光看向这对小情人,无奈摇头:“我说顺其自然便好,你非要赶进度。好吧,我便告诉你们如何渡无悔情劫好了。”
她冷不丁问张也宁:“你神海中,应当出现异象了吧?”
张也宁颔首。
玉无涯若有所思,问:“花开得如何了?”
姜采同样看着张也宁,因她也好奇这个答案。张也宁别别扭扭,不肯让她再看他神海。
张也宁被这两个女子一起盯着,一时语塞,脸颊生烫。他像是被人逼问“你情动得多少”“你是不是爱她爱得要死要活”这类问题,若是姜采也罢,他大不了不理便是,偏其中一女子,是姜采的师父……
张也宁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强撑着:“开了大半了。”
姜采问:“师父,是不是花开遍了,情劫就自然过了?”
玉无涯笑:“无悔情劫这般简单么?”
她叹道:“无悔情劫,有两个条件,一是要此无悔,二是要彼无悔。当神海中所有的花都开了后,会有机会触动‘生情无悔’。当你情至深处,自觉生出‘无悔之情’时,便会渡过‘生情无悔劫’,修为会大涨一截,之后进入停滞期,修为靠水磨工夫来一点点增加,却进度有限。
“而无悔情劫的第二关卡,是‘断情无悔’。天要让你生情,却也要你断情。”
玉无涯垂眼,她微微笑,似乎想起些过往,她声音变得几多缥缈,带着些忧伤。
她缓声:“当你破此关卡,自觉生出‘无悔断情’,你斩尽神海中花。花枯尽,你将二人情缘彻底斩断时,大道至无情,二人皆无悔,便过此关。便如愿渡过‘无悔情劫’了。再接下来……大约就是成仙了吧。”
张也宁和姜采一齐愣住。
断情无悔么……姜采喃声:“若是激发生情无悔,便应情至深处。可是情至深处,偏偏要再断情。不只要断情,还要二人皆无悔……什么样的情,会让人心甘情愿地斩断?”
玉无涯道:“那我便不知了。”
姜采:“师父,你当年……”
玉无涯打断:“我们当年,是不得不为之,也是机缘巧合激发断情的。我的经验不适合你们……”
她望着姜采,道:“阿采,生情自然欢喜,断情却是心如死灰,心间大恸的。我真不愿你帮他渡情劫。他自无悔便是,我却不愿我的徒儿一起跟着‘无悔’。
“你当日说你帮他渡情劫,我以为你二人进展不会这么快……以为只是说说罢了。阿采,无悔情劫对于旁人算是简单,但是对你这样感情天生淡漠的人……却很难啊。
“极难生情的人,一旦生情,便容易太过专注,太过情衷。这样的人要断情,非抽筋剥骨破层血肉才甘心……我是不愿你如此的。”
姜采勉强道:“没什么。我俩的情劫在一起,他也会帮我的。”
张也宁沉默着,并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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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谈话,让人失魂落魄。张也宁和姜采离开剑元宫时,完全忘了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出去。
他想着那什么断情无悔……天濛濛亮,到了新的一天,出了剑元宫,姜采便在他身前慢慢走。
二人走在山间草地上,彼此无言。姜采忽然停下步子,拍拍手,洒然无比道:“好了,天亮了,我该走了……”
张也宁从后上前,拥住她腰身。她微微一震,被他从后抱入怀中。他气息拂着她面颊,姜采僵硬片刻:“怎么了?”
张也宁淡声:“你一贯木头脑子木头心,你什么也不知道。”
姜采垂眼片刻,她勉强道:“别这样说,你也没比我强到哪里去。起码我现在是知道你什么意思的,你不必挤兑我,我多陪你一会儿,也没关系……”
张也宁侧过脸。
清晨日光下,他俊美而清薄,如朦胧月散。他微凉的面容与她贴着,她心里不自在,可又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