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涯目染笑意。
她道:“那时的天才确实足够多,人人都可修仙的年代,天才之下,我只是一介凡人罢了。那时的他……是扶疏国的太子,而我,不过是仰慕他的寻常世家女子罢了。我那时是不修行的,我觉得修仙没什么意思。我呀,满脑子情情爱爱,想的最多的就是嫁人……”
她自嘲一笑:“是厄运临头,无路可走,我才斩出自己的剑的。阿采,听了这些,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姜采摇头。她哪里是失望,她只是诧异——永秋君,曾是扶疏国的太子?!那她师父竟然仰慕这种身份的人,还能帮他渡情劫,师父就绝不是她口中说的那么普通。
然而师父不愿多提,姜采便也不问了。
玉无涯看姜采在思索,便问:“阿采这次来,只是为了探究我的过往吗?”
姜采抬头:“不,我想让师父帮我与四大门派传话。巫长夜的新婚之日,魔子可能要动手,我们这一方,也要做准备。若是安排的好,我们可以一击杀了魔子,让魔子再次沉睡,再次保天地太平至少五千年。”
玉无涯眉心微跳。
姜采在魔域做卧底,终于在这时派上用场了么?
她问:“这不是小事。你确定吗?”
姜采:“数月来,我跟踪魔子,她一直拜访修真界的各小门派。师父知道我体内有魔疫,我便会知道,魔子拜访的那些门派,都是曾经和魔疫有过牵扯的,是魔疫想灭门的。魔子动作频频,煽风点火,让修真界彼此心不齐,必然要挑一个动手的好机会。”
玉无涯若有所思。
姜采犹豫一下,语气激烈:“师父,相信我的判断!我在魔域一直追踪魔子,我对她是有些理解的。请四大门派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们。”
玉无涯让她稍安勿躁。
玉无涯只喃声:“不是不信你,为师自然信你。只是你这么说,让我觉得很巧合——巫家少主成亲之日,巫少主要对所有宾客开启织梦术。这是已经传给四大掌教的话。”
姜采吃惊,然后忍不住叹:“可怜的巫长夜。”
——他这婚,结的也太流年不利了。所有人都要在这晚搞事。
姜采打起精神:“开启什么织梦术?”
玉无涯轻飘飘看她一眼。
姜采敏锐:“怎么?”
玉无涯幽声:“是重明君去求的巫少主,目的是还你清白。若此事成,魔子事了,也许你便清白得洗,说不定能再回修真界了。”
姜采神色有些凝固。
张也宁……她低头时,再次想到了自己和阿罗大师的谈话。这些日子,她努力不想,但是今日玉无涯将伤疤揭开,她想起他,依然满心的血在向下滴。
何况玉无涯接着说:“我本是不愿意我唯一的弟子和他的弟子牵连太深。但他为了你做到这一步,又破了些戒,回去后必然又要领罚了。想不到永秋君的弟子,和永秋君相差会这么大。”
姜采:“受罚?”
玉无涯:“毕竟要让巫少主开启织梦术,这可不是小事。”
姜采一下子站起来:“师父,我……”
玉无涯闭目:“你去吧。”
姜采知道师父一向不太喜欢永秋君那一方的人,但此时她心急如焚,已然管不上太多。她匆匆向师父行了礼后,边向殿外走,边掐起了诀。待她走到宫殿门口时,踏出宫殿第一步,她就身形如烟,刷一下化作玄光飞天而走。
玉无涯笑叹:“因果循环,皆是情债。”
她抬头看天方月明,轻轻笑:“永秋君,曾经我为你百死不悔,飞蛾扑火。如今轮到你的亲传弟子这样对我的弟子,不知你是何感受?
“说起来,我有些微妙的舒爽畅快啊。”
--
长阳观中,张也宁从刑堂出来时,衣被血染,面失血色。
道童有泽连忙来扶他,被他轻轻推开手。有泽知道自家主人性情强势绝不想要别人的同情,所以他只能噙着一汪泪跟在主人身后,替主人心疼。
刑堂那些混蛋,责罚都在神识道体上。主人不光道体有伤,连身上都沾了血……那些家伙真是下死手了。
张也宁偏脸:“有泽,让赵长陵来见我一趟。”
有泽了然:“主人是要叮嘱赵师兄去人间找东西的事吗?我这就让人去找赵师兄。”
张也宁淡淡“嗯”一声,却说:“你亲自去。”
有泽噎一下,只好应了。
打发走了那个哭啼啼的道童,张也宁回到“松林雪”自己的寝舍,才松口气。那小道童泪汪汪得看得他心烦,不如把人打发走。
张也宁独自坐在蒲团上,才放松精神,感受到阵阵痛意。然他想,这些痛,恐怕不及姜采正在承受的十分之一。他没什么表情地开始褪下自己的外袍,艰难地查看自己的伤势。
肩上、臂上、胸膛前皆血痕累累,不是寻常道法能够消去的。
张也宁只简单几个褪衣动作,便额上渗汗、喘气连连。他有些艰难地给自己上药,查看伤势,心里盘算着明日的刑罚要如何撑,才能让自己伤势少一些。
他不能受太多伤……织梦术侵入神魂,到时候恐怕受的伤更加重,他得为那时候留有余地。
黑夜数盏幽幽灯火光下,张也宁低头上药间,听到外头叩门声。
他心不在焉,并未去查看气息,只猜是有泽带赵长陵过来了。他随意应一声,门从外推开,月光直照,紫袍女郎立在月光之下。
张也宁目光一时凝住。
姜采立在屋门前的明月光下,目光直接地向他看来。身后飞雪,松林如涛,吹得她衣袍若飞,清逸风流。而姜采盯着观舍内的散发坦身青年——
上半身衣物半褪,道袍叠于腰间,灯火照在他袒露肌肤上,莹莹燃起一层柔和光,如玉如金间,又泛着各处密密裂开、向外渗血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