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和谢春山坐着一起喝酒的小妖抬头,殷殷看着谢春山,说出他太姥姥一辈子不敢说不敢问的话:“如果死在魔手中,傲明君会那么难过吗?”
谢春山捂住自己心脏。
他额上渗了汗,眉头蹙得极深。
小妖这是才察觉他状态之差,唬了一跳,连忙跳起要找人。谢春山一把扣住他手腕不让他走,谢春山睁开眼,这一瞬,他眼神幽暗漆黑,如子夜下的深渊一般惑人。
小妖全身僵硬,血液被冻住。片刻后,谢春山幽幽道:
“傲明君此人所为……我颇为不赞同。他所创的功法用修士的性命生机去换,太过狠辣,让人不敢苟同。
“但即便如此,他亦有自己要坚持的道。道心被毁,自然只能陨灭了。”
小妖:“明明还能堕魔……”
谢春山反问:“魔皆是执念深重,怨气深重者。如果傲明君的道心和他堕魔的执念是同一个,道心被毁,他的执念自然也毁了……他怎么可能堕魔?”
小妖迷茫许久。
谢春山站起来,将自己手中的酒壶扔入篝火堆。他身后砰然溅起巨大的火焰,而他背对着篝火和小妖,向沙漠外走去。
小妖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爬出废墟,对着谢春山的背影大喊:“您的意思是说,傲明君的执念,一直是百叶公主吗?您是说,他最后放弃百叶公主了吗?
“所以神像也不供了,也不想复活公主了,道心也被毁了……他最后,其实不是死在魔手中,他是自杀么?!”
谢春山回头。
他立在沙漠中,夜晚的黄沙漫漫,裹挟着他。晕晕然,沙丘起伏,而他的面容看不甚清。他只这么站着,小妖忽然感受到一种旷古悠远的寂寞感——
为谁所思,为谁所顾。
终是不思,终是不顾。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妖福至心灵:“谢公子,您……要离开了吗?”
谢春山“嗯”一声,他淡道:“谢谢你的故事,我大约明白一些事了。接下来,我要回修真界,找天龙长老——我想,她会帮我补全这个故事的。”
他身形在原地变得模糊,青色的光绕着他,小妖对着他即将消失的身形,迫不及待将自己最后听到的话告诉他:
“我太姥姥还说!傲明君离开的那晚,说了一句话。他说——”
他那晚坐在月亮下,坐在台阶上。他说:“我这一生,都在为了她拼。但是到头来,我活在一个遍是欺骗的假象中,痴痴地期待着她。
“我至今才明白,我永远期待不到她。她从来不记得我。我这一生,都如笑话一般。”
若有来世——
他想,他要活在一个永远不会爱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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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中,百叶心神不宁地从梦魇中醒来。
她揉着额头,头有些痛,心情也不太好。她又梦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事,那时候她还没有落到今日的地步。可是就算梦到当年,她在梦里却也不是那么快乐。
她觉得她总是忘了些什么重要的人。
她觉得她身后应该有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太久远了,那些不重要的人或事,她不记得。当她心中充满仇恨,当她被拉入这个无间地狱时,其他那些都不重要了。
眼下……于说应该是要开始攻打修真界了。
百叶从自己的寝宫中走出,冷不丁看到辛追在隔廊下站着。她并没有什么表情,要从辛追旁边走过时,辛追回过身:“百叶,你退出此事吧。”
百叶停步,看向辛追,她若有所思:“怎么,你们白道修士,要在那一天反杀?你有办法和永秋君联络?”
辛追不语,面容清丽淡然,丝毫不畏惧百叶去告密。
辛追试探着百叶,百叶只是偏了下头,道:“你自己小心些。”
辛追目色便很奇怪了,她道:“你果然,和于说不是一条心……那你为何不站在我们这一边?算了,你是她妹妹……百叶,我这般说吧,巫家少主的婚事上,我师父会出手,我会相助,于说必然会死。
“我不愿让太多的人死在这一战。你若是能退出,便退出此战吧。”
百叶只淡漠:“你心里怎么想是你的事,你别将这些告诉魔子。我也不会退出……我希望亲眼看到她死。”
哪怕她自己也付出性命代价。
辛追怔忡:“你很恨她?”
百叶:“不。我不恨她。只是她必须死而已。她的目的是灭世,我只能尽微薄之力阻止。”
辛追凛然:“灭世?不仅仅是统治修真界和魔域吗?她目的竟然是灭世?”
百叶盯着她,露出嘲讽的笑:“怕了么?和我这么厉害的姐姐有牵扯,还背着她联络永秋君,你害怕吗?”
她向前走,辛追默然不退,始终冷傲。百叶终是垂下眼,有些自嘲地笑一笑——
他们这类道心坚定的人,和自己始终不一样。
二人说话间,一道女声在后响起:“你们在说什么?”
二人回头看去,见是盛知微立在道路尽头,目光幽幽地打量着二人。比起她二人的心神不一,盛知微才是那个坚定跟着魔子的人。
盛知微向她们走来,到近前时忽地出手,一道匕首凌厉的光刺向二女。二女同时躲避,各施手段,没有被盛知微逼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