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随时会变成另一个魔子的人,让我们怎么敢相信?”
“你还要娶她……若是为了长阳观和剑元宫的情谊,大可不必如此。我们当日给你二人定亲,便没想过你们履行婚约。一纸空文,不作数的。”
众说纷纭,絮絮叨叨,苦口婆心。仿若张也宁已经魔心深种,他们在劝他回头是岸。
日光铺在张也宁面前的青砖上,徐又坚毅,斜斜刺入,将张也宁和其他人割裂成了两个不同空间。张也宁抬头,看到青叶君等人不断张合的口,也看到缕缕青烟后,永秋君缥缈模糊的沉静面容。
这一切看起来有些可笑。
张也宁出神一下,想到清晨离去前,他与姜采说的话。
那时姜采已经推门要出去,他盯着她背影,忽然叫住她。
他说:“姜采,我陪你这么长时间,又是和你在人间行走,又是昨夜如此,你控制不住魔疫的时候,就想想我。”
姜采已经退开门,沐浴在日光下,周身泛着金光。她明耀夺目,与日光一般。她听到他的话,微回头,唇角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的笑:
“想你什么?”
张也宁:“我就是你的剑鞘。”
——控制不住的时候,就想想他陪她的那些日子。
他轻声:“我知道你时时刻刻走在入魔的边缘,随时不小心就会被引诱下坠。你离深渊已经很近,哪怕只是向下看一眼,都会掉下去。这很危险,很难控制,但是……”
姜采打断:“我一定会控制好的。”
她看着他笑:“我会努力控制,努力活下去。我每逢道心入魔边缘都会想起你,我还记着你成仙后与我的约定,与我要重新开始,认真谈情。我不会忘掉这些的——放心做我的剑鞘吧。相信我。”
张也宁答案很平静:“好。”
他轻描淡写,但是只要她肯下定决心,这条路他就愿意陪她走下去。
回到此时,面对青叶君等人的激动,张也宁昂首厉声:
“婚约是真,在天道下共同见证。既知她是卧底,知她是为修真界牺牲,何以仍不肯接受她?要与她成亲的是我,并非诸位长老,我自问可以约束住她,不会让她祸世。诸位长老担心我没这个能力吗?”
众人一滞,青叶君艰难道:“长阳观是四大仙门之首……”
张也宁道:“魔子死后,姜姑娘也会成为魔域唯一的魔尊。门楣并未辱没吧?”
青叶君手指着张也宁,颤半天说不出话。毕竟这是张也宁,她不好向对着自己的笨蛋弟子赵长陵那样动辄打骂。
青叶君也费解万分,张也宁是何其自律的“旁人家小孩”,从未有过叛逆期,从来都是长阳观的骄傲,怎么如今叛逆起来,这般糊涂?哎,她心生后悔,早知道张也宁会这样,当初就算再不喜,她也经常促成赵长陵和姜采的婚约……
姜采果然是地狱吧。
但是张也宁自己下地狱也罢,还要拖着长阳观一起。长阳观怎么可能让一个魔进门?
青叶君等人只好求助永秋君,张也宁也深吸一口气,作足准备,等着师父惩罚他。只要师父不逐他出门,一切便有回旋的余地。张也宁抬头看向永秋君,对上永秋君若有所思的目光。
永秋君并未惩罚他,看着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只一直在观察他。
永秋君道:“此事不急,再议吧。”
张也宁一怔:“师父……”
永秋君直接打断:“成不成婚,都要等到巫少主婚事后再说。到时候再议此事也不晚。”
他深深看一眼张也宁:“你若是能在婚宴前便断情,就更好了。”
张也宁:“……我不会与姜姑娘断情。”
永秋君淡漠:“世间的事,难说的很。今日生明日死,今日爱明日恨,都是难说的。你也不必把话说得这么绝情,真到了后悔的时候,也由不得你。”
张也宁凛然,暗想永秋君话里有话,是什么意思。
他待要再问时,永秋君袍袖一扬,水雾自他掌下漫开,卷向殿中一众人。青叶君、张也宁等人被水卷起,直接被带出观舍……
道法精神,几点水就将他们尽数送出。几人被赶出了峰林,只听到永秋君最后疲声:
“今日就到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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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界的驼铃山,谢春山抓着铁锹从土坑中钻出来。
重见日光,他灰头盖脸咳嗽不断时,一抬头,正要与周身布起符印大阵的赵长陵四目相对。
二人同时一愣。
赵长陵收了自己周身的符印,眼皮抽了抽,万没想到自己怀疑了一路妖啊魔啊,最后冒出来的人,是剑元宫这位大师兄。他躬身行礼:“谢师兄,您怎么在这?”
谢春山扶着铁锹,笑眯眯摆了摆手:“看看风景。赵师弟你呢?”
赵长陵沉默一下。
他肯定道:“我也是来人间看看风景的。”
谢春山笑而不语,二人都不说光是渡过蒲涞海有多辛苦,还随时会碰上厉害的魔修,搞不好就会被卷入魔穴进入魔域。他辛苦跑来人间,哪里想到赵长陵也有这种毅力。
长阳观这是要做什么?
谢春山:“那不如我们各看各的风景?”
赵长陵自然也不愿意《封妖榜》《生魔榜》二本书的事被外人知道,张也宁提醒过他,不要相信任何修士。毕竟这样的书出现在人间,不同寻常,修士不值得信赖。
只有被《封妖榜》害得误入歧途的赵长陵,才是最可能和这两本书无关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