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夜未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个时辰,才鼓起勇气拜访了传说中彪悍不讲理的班家。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班家的门房很普通,既没有拿斜眼看他,也没有恶言恶语攻击他,反而客客气气的领他进去。府邸里面确实比较精致讲究,但这是国公府,讲究一些也是应该的。
小厮丫鬟们都很讲规矩,没谁乱探头乱跑,瞧着反而比他家的下人精神一些,连身上的布料也穿得比他家下人好。
“刘大人,请往这边走。”管领着刘大人进了正厅,对他行了一个礼,“请。”
刘大人见上首坐着静亭公与其夫人,世子与郡主分坐两边,四人面上并没有倨傲之色,更多的是好奇与不解。
“下官见过国公爷,见过夫人、世子、郡主。”刘大人朝班淮行了礼,班淮笑眯眯地让他坐下。看到这个灿烂的笑容,刘大人心里更加不踏实了。
寒暄几句后,班淮终于问起了正经事:“刘大人,不知道今日你贵足踏临寒舍,有何要事。”
“不敢,不敢,下官贸然来访,是为了工部郎中赵贾被杀一案而来。”
“谁,谁?”班淮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谁被杀?”
“回国公爷,是工部郎中赵贾赵大人。”刘大人观察着班淮表情,对方眼睛微张,瞠目结舌的模样,不似伪装,看来是真不知道这件事。他再扭头去看福乐郡主,对方脸上更多的是茫然,似乎连赵贾是谁都不知道。
班淮愣了半晌,才不敢置信道:“他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了?”
要不然杀他干什么?赵贾在赵家的地位不高,在工部也就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文不成武不就,平时没事就是喝花酒赌钱,这样的人有什么被杀的价值?
班淮嫌弃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明显,刘大人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他小声解释道:“赵大人的尸首,死在烟柳巷外发现的,发现者是一个落第书生。”
听到这个解释,班淮顿时恍然,难道是为了歌姬花魁争风吃醋,最后被人杀了?
“根据这个落第书生的口供,我们得知曾有贵府的护卫持刀经过,所以下官例行公事,便来贵府问一问。”刘大人早已经打听清楚,这两个碰巧路过的护卫是福乐郡主的人,他今天主要的询问对象是班婳。
“夫人,我可从不去这种地方,”班淮忙扭头看阴氏,“你要相信我。”
当着外人的面,阴氏从不会让班淮难堪,她温柔笑道,“妾身相信夫君。”
班淮扭了扭屁股,满身的不自在,偏偏当着阴氏的笑脸,他还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你说的是前天晚上?”班婳见父亲那坐立不安的模样,不想让他被黑锅,便开了口,“刘大人,你说的那两个护卫,应该是我派过去的。”
刘大人心里暗暗叫苦,你一个好好的郡主,派护卫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他现在可是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实在是为难人。
“当日我遇到一个叫芸娘的女子,担心她回去的路上出意外,便派护卫送了她,”班婳想了想,“当日成安伯与他的护卫也在场。”
听到成安伯的名号,刘大人心里便信了几分。他又见班婳并不似传言中那般刻薄不讲理,反而十分讲理,便放下心来:“请郡主原谅在下冒犯,请问这位芸娘是何人,与您又是什么关系?”
“她……”班婳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与芸娘之间的关系,“她是谢二公子当年私奔的对象。”
刘大人:???
谢二公子私奔的对象?也就是说,当年撬了福乐郡主墙角,还勾得谢二公子私奔的女人,就是福乐郡主口中的芸娘?既然是这样,为什么福乐郡主还会担心她出意外,特意派护卫送她回去,她与那个芸娘不应该是仇人吗?
沈钰因为与福乐郡主退婚,便被福乐郡主用鞭子抽,那个芸娘害得福乐郡主丢了这么大的脸,她竟然没有报复?
看到刘大人明明很纠结,却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班婳忍不住笑出声,她道:“刘大人,芸娘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她深陷泥潭,有一只手伸给她,她自然会紧紧抓住,我还不至于与她一般见识。”
刘大人干笑道:“郡主菩萨心肠,下官佩服。”
班恒翻了个白眼,什么菩萨心肠,不过是他们班家向来讲究冤有头债有主罢了。把气撒在一个妓女身上有什么用,真正缺德的是谢启临。
“郡主,下官还有一事不明,请郡主为下官解惑。”
“刘大人请直言。”班婳微微颔首,“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下官听闻郡主曾在班将军身边熏陶多年,对骑射武器都有所涉猎,不知您可知道,造成这种伤口的利刃,是刀还是剑。”刘大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把班婳当做凶手,先不说班家与赵家关系不错,就说班家的身份与地位,他们杀赵贾有什么用处,杀着好玩,给二皇子的婚礼添晦气吗?
就算真要添晦气,也不会用这么蠢的手段。
他掏出俩张纸,一张纸上是大理寺画匠模拟的几种凶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男人上半身的正反面,上面画着伤口的位置与形状。
班婳接过纸,仔细看着上面几种模拟凶器,又照着伤口看了看,缓缓摇头道:“没有看过真正的伤口,我不敢真正的确定。说出来不怕刘大人笑话,我虽确实跟在祖父身边长了不少见识,但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若是我有说错的地方,刘大人不要见笑。”
刘大人听到这话,对班婳印象更好,究竟是谁抹黑福乐郡主名声的,这不是挺好的一个小姑娘么?
“郡主请尽管说,下官洗耳恭听。”刘大人期待地看着班婳。
班婳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比如说血液的喷溅如何,伤口皮肉颜色如何,是否外翻等等,最后班婳摇了摇头,“刘大人,恐怕这几种武器都不是。”
刘大人顿时来了精神:“不知道郡主有何高见?”
班婳叫下人拿来纸笔,自己画了一幅出来,“我觉得倒是有些像这种外族使用的兵器。”
刘大人接过纸一看,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图,看不出是刀是剑还是硬鞭的东西,委婉的问:“不知道这种武器叫什么名字?”
“名字?”班婳不解地看着刘大人,“这就是艾颇族常用的一种刀,没有名字。那个艾颇国王子不是还厚着脸皮留在大业吗,你去问问他应该就清楚了。”
刘大人恍然大悟,起身朝班婳行了一个大礼:“多谢郡主为下官解惑,下官告辞。”
班婳忙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做不得准的,若是出了错,你可别怪我。”
刘大人见班郡主一脸“我帮了你,但你别坑我”的表情,郑重道:“请郡主放心。”
“那就好,”没事不要瞎往身上扛责任这是祖母教她的行事法则之一,班婳一直都记得很好。见这个姓刘的大人如此识趣,班婳便多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回郡主,下官姓刘,名半山,字青峰。”刘大人对着班婳恭敬一拜。
班婳点了点头:“我记下了,你去忙吧。”
三十出头就担任了大理寺少卿一职,说话做事还讲究规矩,这样的人就算以后改朝换代,日子应该过得也不会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