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吗,什么名册账册我看得头都疼了,”班婳把脚上的靴子一蹬,鞋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连袜子都懒得脱,迷迷糊糊说了句“你来我就放心了”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容瑕见她累成这样,替她脱下袜子,用热水擦干净她的脚,发现她白净细嫩的脚底,有两个刺眼的血泡,便找来一根用酒消过毒的银针,轻轻挑破血泡,上了药以后,才把她整个人塞进被子。
早上天刚亮,容瑕听到门外有动静,穿好外袍抱着鞋子走出了门:“有什么事?”
赵仲见他外袍不整,抱着鞋子的模样,先是愣了一下,才道:“主公,石晋醒了。”
“我马上去见他。”
石晋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屋子里,身上盖着的是干净地棉被,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叛军带走了。
他全身无力地动床上坐起身,还没来得及下地,就看到一个士兵推门进来,看了他一眼后又匆匆离去。
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脚步声,容瑕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来人是容瑕,石晋冷笑道:“成安侯真是好本事,竟然瞒天过海来了青松县。不过你最大的本事不是瞒过了长青王来了这边,而是让一个女子为你到敌营涉险。”
赵仲听到这话,想要被容瑕解释两句,却被容瑕打断了。
“在这一点上,我也挺佩服自己,”容瑕微笑着道,“石大人若是看不惯,只能请你担待些,我家夫人偏偏对我这般好,我也是没办法。”
“你还是不是男人?”石晋对容瑕这种洋洋自得的态度十分恶心,“容瑕,你若是个男人,就该好好保护她,别让她冒险做这种事。”
“石大人凭什么来管我们夫妻之间的私房事?”容瑕挑眉,“论公,你我身份有别,论私我们两家并无多少私交,石大人不觉得自己有些多事?”
石晋面色有些难看,容瑕这席话堵得他开不了口。
“还请石大人以后谨言慎行,不要多管闲事,”容瑕垂下眼睑,“我们还是谈谈公事比较合适。”
他家婳婳不听话,以身试险这种事,待她醒了以后,他自会好好教导她!
作者有话要说:龙虾:我很凶,超凶,宇宙无敌凶,婳婳你怕不怕?
第124章
“成安侯想要说什么,请直言。”石晋知道自己没有立场管别人夫妻间的私事, 他整了整衣冠, 走到桌边坐下。尽管是阶下囚,他仍旧带着世家公子的贵气, 举手投足不见半分畏缩。
“我想让石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可笑,我身为朝廷命官,又岂会和你这个叛党同流合污。”石晋想也不想道,“容瑕, 你不必多费口舌, 我不会与你合作的。”
“既然如此, 那我也不强求, ”容瑕站起身,转身就往门外走, 一点说服对方的意思都没有。他这个反应让在场众人愣了一下, 杜九惊讶地看了眼容瑕, 又看了眼坐在桌边不出声的石晋, 转身追了出去。
“石大人。”赵仲留在屋子里,他天生长着一张厚道脸,任谁看到他第一眼,都会觉得此人肯定不会撒谎。
石晋没有理会他。
赵仲也不在意,随便挑了个凳子坐下,慢条斯理地给两人倒了茶:“石大人几年前,去边疆当过差?”
石晋眉梢微动,他转头看赵仲,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不用这么防备我,我就是随便说说,”赵仲一脸憨厚,“我小的时候想去学武,不过家里人不同意,这些年便耽搁了。”
“边疆苦寒,赵大人不去也好,”石晋喝了口有些凉的茶水,“你是什么时候,与容瑕勾结在一起的?”
“这不叫勾结,叫志同道合,”赵仲嗤笑一声,转头看着窗外,“我在薛州任了几年的刺史,在当地百姓心目中,也勉强有些地位。可是当薛州遭遇灾害的时候,我这个做父母官的,却不能为他们求来多少朝廷的援助。三年前,薛州闹洪灾,死了不少人,朝廷怕薛州闹瘟疫,便让人从外面把城封住了,只许进不许出。”
“我知道这是预防瘟疫的办法,我也没有怨过谁,但是朝廷把薛州封住以后,却没有派人送来粮食药材,难道朝廷是打算饿死所有的人,让薛州变成孤城?”讲到这件事,赵仲眼眶有些发红,“你知道薛州死了多少人吗?”
“一万人!足足一万人!”
石晋沉默,他记得当年那件事,不过是在父亲写来的信里,因为薛州的事情,在朝堂上根本没闹出多大的水花,后来好像是谁顶着压力往上报了这件事,并且亲自押送了粮食草药去了薛州。
“那些天,薛州城的哭声从未停歇过,娘为儿女哭,丈夫为娘子哭,儿女为父母哭,”赵仲声音颤抖,“本来可以不用死这么多人的,本来不用死这么多人的……”
后来容瑕出现了,带着救命的草药,在那个瞬间 ,他几乎要给容瑕跪下了。
那一刻的心情,他至今都不会忘,也不能忘。后来他就知道,薛州的事情是容瑕顶着重重压力上报的,因此还得罪了一部分官员。后来在薛州共事的那段时间,他被容瑕的个人魅力倾倒,愿意加入他的麾下。
石晋说不出话来,他当然知道朝廷有多腐朽,甚至他的父亲,还是这腐朽中的一员。所以那时候的他逃避着班婳,也逃避着石家沉重的担子。他想做一个黑白分明的人,想做一个敢爱敢恨的人,可是为了家族,他不敢任性,只能驮着家族的大壳,一步步往前走着。
“赵家人口众多,你不怕连累家人?”
“只要有决心,就肯定有不连累家人的方法,”赵仲摇头,“方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只在于想与不想而已。”
石晋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这个说客做得挺好,我差一点就动心了。”
“不是我做得好,而是石大人心中本就还有一份良知与正义在,”赵仲憨厚一笑,“我这人脑子不太好,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石大人可不要嫌弃我说话没有条理。”
“如今我身为阶下囚,有什么嫌弃他人的资格,”石晋见赵仲没有准备离开的意思,于是问了一句,“我带来的那些士兵怎么样了?”
“主公知道他们也是听命他人,无可选择,所以不会为难他们,你放心吧,”赵仲见他还挂念着那些士兵,对石晋有了几分好感,“你被俘虏的消息已经快传到长青王耳中,这个时候就算我们放你回去,长青王与朝廷也不会再相信你,你还不如跟着我们干,待主公事成,不仅天下百姓有好日子过,就连你们石家也有复起的机会。至于现在嘛……”赵仲连连摇头,“你们石家是太子旧部,丰宁帝怎么也不可能相信你们石家人,待丰宁帝退位,他的子孙继位,朝廷谁还记得曾经显赫一时的石家?”
“丰宁帝不会重用我们石家,难道容瑕就会?”
“主公与丰宁帝不一样 ,他只看重才华,只要你做好自己的事,就不怕主公不重用不信任。”赵仲对这一点还是很肯定,“你拿丰宁帝那个暴君与我家主公作对比,说对我家主公的侮辱。”
在赵仲心中,他是非常崇拜容瑕的。
石晋见他如此推崇容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感到好笑,还是该趁机讽刺几句,可是想到现如今民不聊生的天下,他反驳不了赵仲的话。
“别人有能力容瑕当然会信任,”石晋转过头,看着院子外的芙蓉树,“但是他对我,却不会毫无芥蒂。”
“你们有旧怨?”赵仲有些疑惑,石晋与他家主公,似乎并没有产生过矛盾吧?
“或许有吧。”石晋闭上眼,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