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先一步将纸片捡起,向埃莉诺摊开掌心:
纸片正反面都歪歪扭扭抄着祈祷书中的段落,显然是孩童的书法练习。而一看就出自老手的优美流畅的红字挤在黑墨水间,逐词逐句认真批改。
像是迫不及待要应证那离奇猜想有多正确,在书房中还有更多教导孩子用的书籍:启蒙读物、光怪陆离的神话故事、浅显的歌谣集……
“如果他认可了阿曼达的女主人身份,教导小艾德文也不奇怪。”埃莉诺很谨慎,“但……”
“但他为什么会认可阿曼达?”
两人都是片刻无言。
“我敢发誓,小艾德文的确是艾德文的孩子。”放下又一本地图册,乔治突然冒出一句。
埃莉诺笑了笑:“并不只有生父才是父亲。”
骑士微微一怔,随即涩然一笑:“的确。”
乔治·马歇尔就视威海姆侯爵为父亲。
埃莉诺忽然恐惧起来。她以为索非斯一头栽进她的陷阱是因为贪念、要归功于阿默斯的甜言蜜语,可也许事实并非如此。兴许大学士本就有赌上名誉与生命也要守护的东西。阿默斯只是正好出现、给了他所需的力量。
而阿曼达被煽动起的恨意与妒忌,究竟有多少是出于对艾德文的爱意?她对索非斯无条件的信赖,最后甚至慌不择路地试图一个人揽下所有罪名,这背后又有多少隐情?
并非一切都如埃莉诺所料,卡斯蒂利亚还埋藏着更隐秘的过去,她对此一无所知,也没有机会一探究竟。
她只是运气很好,一切恰好如她所愿。而下一次,她未必还会被幸运女神眷顾。
埃莉诺沉默不语,乔治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继续翻动房中的物件。
书桌侧的矮柜上摆了整整一排的祈祷书。乔治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指腹在书脊上滑动,最后在其中一册上停下:“这一册磨损得特别厉害。”
他抽出这本祈祷书,才翻开就意外地眯起了眼。埃莉诺定定神,走过去。
日落的钟声毫无征兆地敲响。
渡鸦厉叫着乱飞过窗际,黑色的羽翼是死神的影子。
仿佛被这行刑的号令惊动,乔治的手一震,正中镂空的书页里随之飘出一缕头发。
--乌黑卷曲的秀发。
“有没有一个人,你咽气的时候,会第一个也最后一个想到他。而且你知道,他也会在死时反反复复地想起你、想起的只有你?”
“我有这么一个人哦。”
群鸦黑羽的扑簌声中仿佛有谁这么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