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那么喜欢你

第四十八章(1 / 2)

何铭传的事情告一段落。

又过了几天,周垚在网上看到相关新闻,听说还上了某法制节目,但周垚没追,任熙熙看了。

事后任熙熙告诉周垚,无论是新闻报道还是法制节目,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周垚和仇绍的名字,连有情人婚恋网站也没提。

周垚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仇绍一定花了大力气做了公关工作。

这件事既能引起社会上的关注,让广大通过网络交友的女性提高警觉,又没有抹黑有情人网站的形象。

毕竟这种事件,一旦公关工作做的不及时,很有可能会被敌对网站恶意放大夸大,导致舆论最后一边倒,认为是网站的过失。

几天后,周垚就将何铭传抛诸在脑后。

周垚翻箱倒柜,翻出一个这几年来都没动过的纸箱子。

箱子里装着她在美国画画时的装备。

她拎出一件宽大的带袖的围裙,从脖子罩到膝盖,后面系几道绳,像是小孩子穿的那种围嘴装,前面用碎布拼贴了一只大象的图案。

这件围裙上沾着很多油彩,油彩干涸了,摸上去很粗糙,那留下的每一道痕迹,都有一道回忆。

但她离开美国的时候,没有带回来任何一副作品,有的扔了,有的烧了,有的废品回收,有的送人。

只有这件沾满油彩的衣服,她背了回来。

箱子里还有几个素描本,上面由一些涂鸦,大多没有完成,只是随笔,偶尔在路边看到什么吸引住了,就停下来画一会儿。

画人最难,人都是活的,路人更不会等着让她画完。

有时候她恨不得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是画笔,而是照相机。

她的绘画技巧和记忆里,都不足以让她在短短几分钟内就用简单的线条捉住人物特色,事后想再找补几笔,已经不可能了。

周垚知道,真正牛逼的绘画大师,看一场芭蕾演出,就能画出十几张画。

只需要在纸上画一笔,一条简单的线条,就是芭蕾舞者的一个动作,等演出结束回到画室,再凭借记忆和这一笔线条的刺激,画出完整的一幅。

周垚翻着素描本,一张张都是未完成,直到露出其中一张,完成了九成。

那是有一次她在美国马里兰州的巴尔的摩市街心公园边,看到了一个跌坐在路边吸毒过量已经昏迷不醒的女人,她不知道那个女人哪里吸引自己,就自然而然的停了下来,坐在距离十几米的长椅上,拿出炭笔和素描本。

直到两个警察走上前将女人架走,周垚几乎完成了那幅画。

巴尔的摩,菲菲出生的地方。

周垚在即将要离开美国之前,一个人去那里待了两天。

那个城市大多数外国人听都没听过,随处可以嗅到剑拔弩张的气息,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是黑人,有一个非常庞大的黑人街区,很少有中国游客会选择这里来消磨时光增长见闻,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城市恰恰反映了真实的美国。

那里充满着落寞的色彩,建筑艺术而优雅,街道却是破落的,这里的人都知道,黑人社区是不能踏入的,白人警察也很无奈,他们非常害怕游客会误入那里。

整个城市唯一有名的大概就是霍普金斯学院了。

周垚到那里后没多久就遇到了中国人,听他们说,这里的黑人社区大多没有电可以使用,窗户是封死的,屋里的情形什么样没有人想象得到,整条街道其它人种不敢轻易涉足。

听说,里面聚集着毒品和枪械。

听说,仅仅两个暑假,里面就死了三百个黑人。

周垚离开巴尔的摩时,她又一次想到菲菲。

菲菲就像那座城市,充满艺术感的建筑,曾经产生过艾伦坡那样的大文豪,但如今的巴尔的摩却从骨子里开始腐烂。

它已经放弃自己了。

任熙熙来找周垚时,周垚正在整理素描本。

周垚招呼任熙熙坐下一起看,任熙熙一边翻一边感叹,又看了看手指上不慎蹭到的炭灰,啧啧称奇,周垚这么爱美的姑娘,居然有满手炭黑的岁月。

周垚下意识摊开双手,审视淡红色的指腹。

然后,她搓了搓手指,说:“手生了。”

周垚突如其来的伤感,让任熙熙难以适应,她问周垚:“怎么突然把这些旧物翻出来?”

周垚一怔,说:“不是要去仇绍的画室么?我先把以前的装备找出来,也许用得上。”

任熙熙:“你要重新画画了?”

周垚耸了下肩:“走一步看一步,玩呗,不用认真。”

任熙熙眨了下眼,盯着周垚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周垚抬眼,没表态。

任熙熙开始讲了:“从前有个老妇人,她在自己居住的阁楼里找到一盏油灯,她缓缓擦拭油灯,召唤出油灯妖怪。妖怪跳出来,说可以帮她实现三个愿望。你猜是哪三个?”

任熙熙讲笑话特别喜欢和人互动,不会一口气讲完,而且她从不征求对方的同意,说讲就讲。

但周垚知道,每当她情绪低落,或者只想做一个明媚忧伤安静的女子时,任熙熙都会突然开启笑话模式。

周垚笑了一下:“青春?”

任熙熙:“还有呢?”

周垚:“钱?”

任熙熙点头:“还有还有。”

周垚无奈的撇了下嘴:“男人呗。”

任熙熙忙不迭道:“对,就是这三样。妖怪很快就满足了老妇人,给了她一屋子的财宝,还把她变得年轻貌美,最后将她养的猫变成了高富帅王子。”

周垚挑了下眉:“所以笑点是什么?”

任熙熙故作高深:“那王子搂着她,一脸宠溺,用又苏又柔情的声音问她,‘你当初阉了我,现在后悔了么’?”

静了一秒,周垚“噗嗤”一声笑出来。

任熙熙立刻喜上眉梢。

但下一秒,周垚就白了她一眼,用鄙视的口吻的说:“你这也叫笑话?”

任熙熙:“蛮好笑的啊,又有点莫名的悲催。”

周垚扯着嘴角,静了片刻说:“我给你讲个牛逼的吧。”

任熙熙点头,洗耳恭听。

只听周垚说:“有点内涵,听好了。从前有个男人去招妓,但当他和妓、女翻云覆雨后觉得服务不满意,就没给钱。妓、女不乐意,追着男人到他家,去要钱。可男人家里还有其它人,妓、女也不好明着讲,便暗示性的对男人说,‘喂,先生,你租我家房子没给钱’。”

隔了一秒,周垚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继续道:“男人也不好意思直接说,便也选择暗示性的回答。他说,‘我之所以租你房子没给钱,一是因为房间太大,二是因为水源不足,三是因为卫生太差’!”

任熙熙一愣,随即噗出来。

周垚又白了她一眼:“听得懂的都是老司机。”

任熙熙拍着胸脯顺气。

周垚接着道:“别急,还有下文。”

“听到男人的指责,那妓、女气定神闲道,‘这位先生,我家房间太大是因为你家具太小,水源不足是因为你没找对开关,卫生太差那是因为业务太多。’”

“……”

一阵沉默。

任熙熙笑倒在地上。

和仇绍约定了去画室那天,周垚才突然想起来,好像他们之前所谓的私人合同还没有签。

周垚出门之前,特意换了一身t恤牛仔裤,踩着深色的球鞋,背着双肩背,头上罩了一顶鸭舌帽。

她脚下每一步,都有点发飘,也不知道是因为换下高跟鞋,还是因为要去的地方。

画室,她很多年没踏足了。

周垚想起那天在仇绍的卧室里看到的那幅画,晚上睡觉一闭上眼,那幅画上的细节就浮现在眼前,微微抬手,似乎就能摸索到那幅画上的油彩痕迹,深呼吸,仿佛就能闻到那些气味。

她想象着,仇绍拿起画笔勾勒那些线条时,会是什么样。

专注而认真的目光,拧起的眉心,抿着唇?

周垚一边想着,一边走向停止小区外树荫下的车。

一个戴着墨镜的身影坐在驾驶座。

周垚绕过车尾,一把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

仇绍见她的装束,似乎有一丝惊讶,银灰色的墨镜镜面映出她素颜的模样。

周垚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随即抬头挑眉:“不是要画画么?怎么,这样穿不对?”

半晌,仇绍轻声应道:“像是小女生。”

周垚没说话,系上安全带,将鸭舌帽压低,开始假寐。

一路上,仇绍的车开得很稳。

两人也没有交谈。

周垚起初只是闭着眼装洋蒜,开到一半,竟然真的睡过去了,还随着车子的拐弯而头部微微晃动。

周垚的呼吸声很均匀,好梦正酣时,还不自觉的翘起一条腿,侧过身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

直到到了目的地,和缓悠扬的歌曲渐渐响起,才将周垚从梦境里拉出来。

她张了张嘴,将帽檐抬高,眯着眼,侧头一看,仇绍已经不在驾驶座了,车门半开着,高挑挺拔的身影就立在车边,仰头喝水。

周垚撑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抱着包推开车门跳下去。

“砰”的一声,车门合上。

仇绍回头看了她一眼,关上驾驶座的门,按了两下车锁。

周垚眯着眼向四周一看,四周环境颇具艺术气息,建筑物都不太高,最多三四层,街上行人不多,但有不少商业店面,乍一看好像是艺术家云集类似798一样的圈子。

周垚问:“到了?”

仇绍“嗯”了一声,率先走在前面。

周垚跟着,好奇的四处张望,约莫十几步远的距离,仇绍停下。

周垚仍在东张西望,猝不及防就撞了上去。

她“哎”了一声,捂着鼻子抬起头,迎上仇绍的目光。

然后,周垚错开目光,看向前方,只见一栋设计风格有点古朴,颇有西班牙不规则建筑群那种不协调风格的建筑,矗立在眼前。

一共两层楼,建筑面积也不大,撑死了二百平方米。

周垚这才渐渐醒过来,一双大眼里露出淡淡的光亮。

仇绍打开门,让开半个身子。

周垚先一步踏进去,瞬间就置身于空旷的一层。

整个一层,只有简单的桌椅,开放式吧台上摆放着简单的厨具和小家电,还有一个手冲咖啡壶。

周垚回头问:“画室在二楼?”

仇绍将门关上,点头,随即走向吧台,手上动作干净利落,很快冲出两杯咖啡,放在台面。

周垚没客气,呼着上面飘散的白色蒸气,虽然烫口,却迫不及待的喝了小半杯。

她的醒困期一向长,有时候睡醒三个小时,意识还是混沌的,要快速醒困非得靠黑咖啡不可。

何况待会儿就要画画了,她得打起精神。

周垚喝得太快,舌头被烫了一下。

下一刻,她的咖啡杯就被一只大手拿走。

周垚抬眼,眼睛还有些湿漉,迎上仇绍的目光。

“你急什么?”仇绍说。

周垚:“废话,当然是赶紧喝完了上楼画画啊。”

仇绍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将咖啡杯放在台面上,嗓音低柔:“今天不画画。”

周垚一愣:“不画?那咱们来干嘛?”

顿了一秒,她又飞快道:“你要食言?”

只听仇绍淡淡的问:“你做好准备重拿画笔了?”

周垚一下子怔住。

她没回。

因为她不知道。

这个准备期需要多长,她自己也说不好。

放下画笔,只是一瞬间的事,放下了,将那个瞬间无限延长,一直到现在,转眼就过了好几年,再回头一想,才恍然原来已经那么久了。

可是再拿起画笔,却并非一蹴而就。

想到这里,周垚垂下眼。

半晌,她听到那低沉的嗓音:“当初为什么放下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