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蝉就要走过去,袖子却被少年两指一勾,就轻易地被扯走了,“来来来,知知。听听这段书,这位太公故事讲得好,你没见一整个茶肆的都在听么?你也听听吧。”
闻蝉被李信强迫地拉着坐到了一个小案后,立刻有机灵的粗服婢女提壶来倒水。四顾一望,此间有无数方案方榻,坐着一众或男或女,有低声说笑者,有闲闲品茶者,却都身子前倾,有一番听故事的姿势。
闻蝉好奇地听了一会儿这个离奇的故事——前朝有自小娇宠的昌平翁主,某日出门玩,被人贩子拐卖。有郎朗少侠救了她。那少侠要为国建功立业,二人一同到了战场……回到长安,两人感情甚笃,少侠才知翁主身份……翁主家人不同意,翁主与少侠私奔……少侠跳崖,翁主大恸,怒斥前来劝说的父母,也要跳崖……
闻蝉听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什么乌里八糟的?
翁主怎么出个门,还能被人贩子拐了?难道人人都像李信那么武功高强?
还一跑跑到了边关……少侠立了战功……战功有这么好立啊?
还要私奔……
为什么翁主要和一个没身份的人私奔?
又为什么还要跳崖……死都死了,干嘛还要浪费自己的生命……
闻蝉听得频频蹙眉,却发现茶肆中的男女们被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所吸引,随着说书人的讲述,时而扼腕,时而垂泪,都听得十分认真。闻蝉再看旁边的李信,少年低着头,金色阳光照在他眉目间,颇为清秀。
长睫覆着眼,他手中把玩着铜酒樽,良久无言。
察觉少女一言难尽的凝视,他抬头,冲她眨个眼,还挺俏皮。
闻蝉绷着脸,颇为警惕地小声与他说,“你找我来,就是让我听这种故事?我告诉你,我不信这种胡说八道。你想通过这种故事,劝我跟你私奔,你死心吧!”
李信:“……”
私奔?他愣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闻蝉误会了什么。
闻蝉还在补充,“你要是死了,也别想我跳崖找你!”
李信看她,“你不为我殉情?”
“对!”
“总有一天你会的。”
“哎你这人……”
少年嘴角挑起坏笑,打断她,“你不跟我私奔?”
“对!”闻蝉紧张着,更是斩钉截铁地表明自己的决心,绝不给他一点机会。
李信嘴角一弯,依然那么正儿八经,“总有一天你会的。”
闻蝉看他如此漫不经心,自己无法说服他,颇有些郁闷。她有隐隐感觉,自己不能和李信待时间太长。他这个人,太容易蛊惑别人为他生为他死了。闻蝉毫不气馁,苦口婆心劝他,“李信,你怎么能相信这种故事呢?那说书人,都是瞎说的呀。你被他骗了,世上没有这样的……”
李信懒洋洋抬眼皮,“我被骗了?”
“对啊。”
“翁主不会嫁给身份不明的人?”
“对!”
“我之前给他交了钱,他保证真爱能打动任何人。”
“你太傻了!”
闻蝉惊异满满地看李信:咦咦咦,莫非在李土匪强硬的行事作风下,其实他有颗又傻又白又甜的粉红心?李信面无表情,猛地站起来。闻蝉看他气势不对,忙跟着起身,“你干什么?”
少年说,“我从不被别人骗。有人胆敢骗我,我这就去杀了那说书小老儿。”
“……!”闻蝉被他说杀就杀的风格吓一跳,紧紧拉住少年的袖子不肯放。
李信力气大,拖着女孩儿往外走,闻蝉简直快哭了。
旁边有上茶的婢女端着茶盘,看他二人在楼上拉拉扯扯,不觉蹙眉,“这位郎君、娘子,你二人拉扯不清,若要谈情,莫影响旁的客人好么?”
李信脸色如常,神情坦荡,倒把婢女给看的不好意思。
他从不知羞耻为何物。
闻蝉翁主脸却被说得红,她忙拽着李信坐下。
重新跪坐,少年这才满意地在她下巴上一撩,“真爱不能打动任何人?”
闻蝉嘴角浮起一个僵笑,“真爱无敌,是我狭隘了。”
“那老太公说的故事,不是骗我的吧?”
“……不是。”你都要杀人了!当然不能是骗你的了。
闻蝉心中憋屈。
李信看她如此,心中早乐得打滚,但怕闻蝉看出他在哄她,硬是装着不露声色,忍笑忍得颇为辛苦。
他哪里是来听说书的?他通常只是从这些故事里,挖掘自己想知道的一些讯息而已。譬如政事、国事等,时而都会夹杂在这些故事中。虽有不少错误,但有价值的东西也不少。像他这样目不识丁的平民,买不起竹简,看不得书,见不得讲席,想习到些东西,哪有那些贵人们那样容易?
闻蝉竟以为他在听人讲述如何谈情说爱……
但闻蝉确实是这么以为的啊。
她眼中的李信,颇为玩物丧志。她被李信堵一段后,不肯被他压一头。半天后,闻蝉又忍不住咬着唇,转过脸,问那个又在听故事听得十分专注的李小郎,语气里含着揶揄之意,“李信,你讨好我的手段,该不是从这些故事里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