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场强硬,碰到了桌案,一桌的书简哗啦啦全都掉到了地上。闻蝉抬头,懵懂而疑惑地看他。看李信皱着眉,眉间像是压着一座山。她突如其来的一吻,没有让他悸动,却反而让他一瞬间多了无数烦恼。
他站在倒了的桌案边,低头看她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了。
闻蝉撅起嘴,有点儿不高兴:怎么啦?她都没发怒,他摆什么脸色啊?明明吃亏的是她来着……她还没有不开心,李信就先不开心,闻蝉也开始生气了。
李信又突然的再次蹲了下来。
哐!
重重一声。
闻蝉抖一下,看到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那匕首上锋利的光,照得闻蝉小脸煞白:他他他要杀她?
李信卸下匕首,拉过闻蝉的手,在她茫然中,少年十分慎重地把匕首交到少女手中,“这是我从小就不离身的东西,给你。”
闻蝉迷茫眨眼。
他又宽衣解带,在闻蝉快绿了的脸色中,把腰间挂着的各种小刀给她。衣服里衣服外,叮叮咣咣,一堆破烂玩意儿,是闻蝉平时走过去、看都不会看的东西。李信说,“这些是我保命用的,也给你。”
闻蝉:“……”
他摘下了脖颈上挂着的保护符,取下了绑腿里藏着的一把银针,拿出了怀里的迷药。他把身上值钱一点的、从她那里抢过去的玉佩放在地上,他还忽然拔下了簪子,把木簪也摆到了闻蝉面前。
夜雾深重,正是男子兽.性大发的危险时期。雪还在下,闻蝉被吓得以为他要非礼她了。
屁滚尿流想逃时,散了发的少年一伸手,就把行动不便的闻蝉堵了回去。他跪在她面前,与她平视,凑近她苍白的小脸,很诚恳地说,“知知,全都给你。这些给你,我的命也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也给你,你未来要求什么我还给你。我有的给你,我没有的抢给你,我抢不到的找给你。你再亲我一下吧!”
闻蝉:“……!”
她瞪大眼,看着眸子里倒映着她的李小郎。
李信非常诚恳、非常卑微地、非常严肃地,求她道,“知知,你再亲我一下吧……好么……你就再亲我一下,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不会败坏你的名声……”
“知知,求你了……”
他捧着她的面颊,这样哀求她。
……
当一个武力很高的少年,明明能强迫你的少年,不去强迫你,而是试图用言语说服你,你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当一个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少年,在你面前低下头,说“你亲我一下吧”,说“翁主就要有翻脸不认账的气魄”,你要怎么办呢?
当少年时期,一个少年特别喜欢你,特别爱你,愿意把他的一切奉献给你,求你一回眸,你的心,真的冷硬如铁,不会动一下吗?
……
李信很讨厌。
李信很自大。
李信和她身份不相配。
李信普通的脸也不讨她喜欢。
李信身上毛病那么多,可是他的毛病中,又总有那么一点儿品质,让闻蝉眼中一亮。
在某一瞬间,闻蝉忽然想到,少年时期的李信,是最喜欢她时候的李信。如果她错过少年时的李信,再不会有一个李信,这样讨好她了。
然而她呢?她又喜欢什么呢?
……
大雪一直在下,丝毫没有变弱的趋势。李府被大雪覆埋,寂静的深夜中,李郡守待在书房中。十五盏青铜鸟兽灯,将屋中照得通亮。而李怀安坐在木案前,已经很久了。
三天前妻子昏迷,他就坐在了书房中。现在,他依然坐在书房中,熬得双眼通红。李怀安握着笔,在很凝重地对着竹简,写信件,写函告。他写得很慢,要想很久,才能落下下一笔字。
为了妻子能好起来,整个家,都在找一只叫“雪团儿”的猫。
李怀安却不在找那只猫,他深深知道,妻子的病魔,在于二郎的丢弃,在于二郎的生死不明。
曾经寻了很多年,一直没有下落。后来他们又有了别的孩子,李怀安一度以为妻子放下了过去。到幼子夭折、妻子病重,李怀安才恍然察觉:过去的并没有过去,一直存在。它藏在浓浓大雾中,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会跳出来,打乱你过去所有的平静。
李怀安握着竹笔的手青筋颤颤:找人吧。全力寻找当年的那个孩子!
他要发动会稽郡能用到的所有势力,去找那个或者在、或者不在的孩子。而不论生死,他都必然找到一个活着的“二郎”,把他领到妻子面前!
哪怕找到的人是个乞丐,是个流氓,是个地痞无赖,他都要把人领回来,调-教好,让妻子看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孩子!
谁能带回那个孩子,谁就是他的恩人!他一辈子去报答!
李怀安的字,落在竹简上——“腰间有记,通告示之。挨户探访,有腰间记者,皆到官司领赏。再有口齿伶俐者,到吾面前领赏。吾亲见之,教之,无论真假。李氏二郎,必归!”
最后一“归”字,下笔极重,在竹简上划下一道深痕。
咣。
竹笔落地,对半裂。
雪静静落,而夜冷如霜,抖一抖,又是漫长的煎熬。
☆、35|1.0.9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卿情复何似。]
天幕幽黑,照见荒荒雪景,形成一种宁静的蓝白色泽。天地是幽凉的白色,雪如絮如盐,覆盖着一切。深巷两边是高墙,一墙边种着疏疏朗朗的松柏,碧绿与纯白交覆,有风吹过,便有皓白飘飘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