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颤抖着指头,拂去她眼睫上的雪花。
他微微笑,“知知,你是很可以的。”他轻声,“见面就扑,我毕生难忘啊。”
☆、46|1.0.9
雪粉在灰黑色的天地间飘飘扬扬,穿过幢幢巍峨楼宇,越过一排排道边林荫,走过甬道,飞过长巷,落在小院中躺在地上的少年少女身上。
闻蝉被李信护在胸口,她比他矮一些,头靠在他怀中。少年的怀抱很单薄,不宽阔,不雄厚,但是这样也依然安全。
连他们一起栽倒,都是他垫在下边。
闻蝉头靠着他,鼓起的小胸被撞得发疼。她泪眼汪汪,被灌了一鼻子他身上的味道,心脏砰砰砰疾跳不已。
少年伸手拂去抬起脸来的少女眼睫上的雪花,少女却好半晌没有起来。她吸了吸鼻子,在他襟口蹭了蹭,俯靠着去闻。
李信从下方推开她蹭着他胸口的小脑袋,手往她脸上摸了一把。在女孩儿瞪视他时,少年笑容暧-昧得很,“闻什么闻?哪家小娘子像你这样,摔到郎君身上,不着急起来,还凑过去闻个不停?”
闻蝉心说我好像闻到血味了……
她撞进他怀里的一刹那,伴随着剧烈的心跳,扑入鼻端的,就是少年身上浓烈无比的血腥味。这让她颇为怀疑,不觉想确认答案……结果就碰上李信挑逗般的笑容。
摔了一跤,闻蝉长发微凌,有些碎发散在耳边。李信嫌她压他,推她起来,眼里写着“你怎么这么重”的字样。
女孩儿身形窈窕,轻盈无比。怎么可能重?更何况对一个女孩儿来说,“重”这个字眼,实在是太可怕!
闻蝉被他推得坐在一边,气得浑身发抖,跟他伶牙俐齿地怼道,“我闻一闻怎么啦?不是你教我作翁主,就要想做什么做什么吗?不是你说翁主不必考虑矜持不矜持、名声不名声的问题吗?”
李信乐道:“……你真是听我的话啊。”
这个她记得倒清楚。
那他让她嫁他,怎么不见她往心里记去?
少年冷眼瞥她一眼,他怀疑闻蝉察觉他身上的问题了。而他当然不想她发现。哄住闻蝉的方式,也实在很简单——少年往前俯过去,掐住闻蝉的下巴。
在她瞪大眼后,他挑眉邪.笑,慢悠悠地凑近,“哟,不在乎名声?那我……”他的眼睛,盯着她粉红的唇、修长的颈,还有微微起伏的胸.脯看。
闻蝉的眼睛说:呸!滚!
她快速机智地爬起来,警惕地往外围跳开,双手护住身体,防止李信色心大作地来扑她。毕竟她长这么好看,毕竟李信这么迷恋他……
少年笑倒在雪地中。他俯下腰按着地狂笑,半天没起来。
闻蝉心想:怎么不笑死你?!
她不知道,在那一刻,李信真的是弯下腰,直不起来。他撑着地表的手发抖,几乎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要用笑来掩饰被血呛住的咳嗽声。他的脸色也很难看,很吓人的那种。
这些,他都不想给闻蝉知道。
在闻蝉眼中,李信是狂笑笑得她莫名其妙;笑够了后,少年才晃悠悠地站起来,依然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轻狂样儿。而在李信那里,则是做够了准备,有了站起来的力气,才吃力地起身。
他的后腰处一片灼热滚烫,血肉和布料摩擦中,每一次呼吸,都剧痛千万倍。他往前走了两步,就感觉到外衫湿了。
被血浸湿的。
身子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发抖。每一次抬腿,都昏昏无力,眼前发黑,似要一头栽倒……
李信却不让闻蝉知道,他哄着闻蝉走到了房后。他不想让李郡守的人,还有闻蝉的人,看到他们在做什么。他本想把她领出后院,哄骗她走。但是走到房后一墙边时,少年就没有了力气。
李信靠在墙上,一半是缓一缓力气,一半是不让被血染红的后衫被闻蝉看到。
闻蝉一概不知,她还用一种嫌弃又纡尊降贵的语气,跟李信讲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反正是江三郎和阿南要找你,我就没事干,随便看一看啦。”
李信心间像是落了一片柔软的雪花,他面上的表情却是恶狠狠的充满嘲讽味道,“这么大的雪,你闲着没事干,晃到我这里来了?你心虚不?”
闻蝉不心虚。她很有勇气地抬头,看着少年的眼睛,务必让他相信自己的诚心,“因为我就是这种助人为乐、心地善良的人啊。我连路上碰到野猫野狗,都怕饿着它们,会让人去喂食呢。你和野猫野狗也差不多啦。”
被骂是狗,李信不屑地笑一声,翻了她一白眼。
闻蝉:“……”
这个人真是好没良心!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虽然她也没救他,但是他听不出来她差点就救他了么!一点都不感激,还翻她白眼!
她还信誓旦旦跟阿南说救了李信,要李信“做牛做马”。李信这是一个尽职的“做牛做马”该有的态度吗?!
李信在闻蝉脸气红的时候,又踹了她一脚。在闻蝉怒瞪他时,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问,“你怎么还不走?莫非一个人害怕,想我送你回去?知知,挺会欲迎还拒的嘛。”
他的语气轻.佻,很容易让人心里不舒服。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千人捧万人仰的翁主呢?
果然闻蝉愣了一下后,露出有些伤心的表情。她眼睫颤一下,眼睛缩一下,李信的心就跟着抖一下,嘴角颤抖就想脱口而出安抚的话——他见不得她难过。
可是风雪夜凉,靠在墙上的少年手指动了动,连抬起来都做不到。而女孩儿已经快速地转过了脸,不给他看到她潮湿的眼睛。
闻蝉肯定是委屈的。
她的好意没有被李信领去,还被李信催促着快走。从头到尾,他都透露出这么个意思来。闻蝉从小被人追到大,别的地方她可能迟钝,但是男儿郎对她什么态度,她一看就能知道。她现在就知道李信很想她走。
一开始就想她走,现在还是想她走。
闻蝉有些茫然,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手足无措,还觉得……丢脸。她期期艾艾了许久、忐忐忑忑了许久的心脏,巴巴地捧到他面前来,却被他随手丢于一旁。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少年时期,少女虔诚地捧着自己那试探的心,去碰一碰少年坚硬的壳。她不知道她在关心他,她也不知道他在护着她。和她相交的少年太强大,强大到她不觉得他会出什么事,强大到,她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李信既然烦她,那她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