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

第90章(2 / 2)

一时间,京城的首饰和绸缎铺子都忙碌起来。

秦王年少英俊,又得皇帝器重,假以时日,未必不能登临九五,现下有意选妃,哪家会不心动?

别说是寻常勋贵人家的女儿,连京中几家公府的女郎都颇动心,齐国公一向支持太子,到了今时,却也叫嘉德县主何毓华好生妆扮,仔细言行,盼她能做秦王妃。

钟意此时正在府中,知晓此事,还是表姐澜娘自银州归京,前去越国公府探望时说的。

“都说陛下有意为秦王殿下选妃,却也不知是真是假,”桌案上摆了贵妃红,那点心便雕琢成牡丹花模样,连花瓣都栩栩如生,澜娘随手拈起一个送人口中,道:“我这次回银州,还打算在这儿制两身衣裳带回去,叫人去打听,日子都排到下个月了。”

“昔年曾有《三思赋》,令洛阳纸贵,”钟意闻言笑道:“今岁秦王册妃,声势不逊当年。”

“谁说不是呢,”澜娘感慨一句,又笑道:“你与沈侍郎的婚事便在明年,届时我必回来看你,阿意貌美,必然是天下最好看的新妇了。”

钟意轻轻嗔她一眼:“你也来打趣我了。”

……

宫宴的位置,是皇帝特意挑的,旁边便有一座三层楼台,李政不需入场,便可看清殿中贵女们的面孔。

然而自宫宴开始,再到最终结束,他目光在殿中贵女们的面孔上转了几圈,都不曾见到心上人的影子,一颗心便也渐渐沉了。

傍晚时分,他往太极殿去,皇帝连赐婚的圣旨都拟好了,就缺一个名字而已,见他面色沉郁,心中也是一突:“怎么,没有?”

李政闷闷道:“没有。”

“京中六品以上人家的未嫁女郎,可都在这里了,”皇帝道:“你的心上人居然不在?”

“我也想不明白。”李政眉头皱起,半晌,方才道:“全都在这儿了吗?”

“要说全都在,却也不是,”皇帝顿了顿,道:“京师勋贵来自天南海北,备不住也有女郎返回老家,或者往别处去游玩,不曾归京。”

“也有道理,”李政思虑片刻,道:“西都长安,东都洛阳,这两个地方最为繁华,既然长安不见踪迹,我便往洛阳去寻,兴许能找到呢。”

皇帝也不给他泼冷水,含笑看着他,温和道:“去吧,近日朝中无事,若有一边,父皇再叫人通知你。”

也是有缘无分,李政此去洛阳,没能停留几日,便接到皇帝传书,言说吐蕃赞普忽然去世,诸子争位,边疆不稳,他也无奈,只得动身南下,亲去坐镇。

吐蕃内乱纷争良久,李政直到年底方才动身还京,然而诸事繁多,即便令人四处找寻心上人,却也不见踪影,再叫人去华严寺打听,却知钟意再没去过,一时也是无计可施。

直到侯君集谋反,因牵涉到宗室,不好叫臣工主持,皇帝便将这差事给了李政。

最开始的时候,李政并未如何放在心上,吩咐属臣主理,自己只负责最终决策。

因那场邂逅,他也常往京中佛寺走动,那日刚出觉知寺的山门,却迎面遇上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许久不见,她仍是旧时温婉,只是挽起发髻,做妇人妆扮。

李政如遭雷击,僵立原地,心中闪过万千念头,许久之后,才颤声问侍从:“那是谁?”

……

钟意前世从未听李政提起这桩旧事,甚至于连他会吹箫都不知道。

昔年在华严寺遇上的年轻郎君,虽也曾在她生命中出现过,但更多的却像是过客,匆匆一瞥之后,便在她的人生之中消失无踪。

“……他没有告诉过我,” 钟意眉头微蹙,道:“我也没想到,昔年在华严寺里遇见的人会是他。”

“机缘原本就是很巧妙的,”那道人感慨道:“有些人你与他擦肩而过数次,或许彼此都是一无所觉。”

钟意的心有些沉了,默然不语,脑海中忽的灵光一闪,直起身道:“道长!”

那道人笑道:“怎么了?”

“你先前说,我前世殒命,是受李唐皇室牵连,那……”

正如同近乡情怯一般,到了此刻,钟意反倒有些不敢说下去,话在唇舌里滚了几滚,方才定下心来,道:“前世我的身死,可与他有关吗?”

那道人一眼便看穿她心中纠结所在,先自笑道:“不是他害的你。”

钟意心头一直压着的那块巨石,倏然落了地。

“虽然不是他,但也或多或少有些干系,”那道人似乎心有喟叹,道:“世间男女终究是不同的,若有过错,往往会往女人身上推,从前勾践以西施亡了吴国,后来王允以貂蝉令董卓与吕布生隙,总不过是男人推诿其责罢了。”

钟意听他如此言说,便知是在说自己前世之事,心下动容,施礼道:“多谢道长为我分辨。”

那道人摆摆手,示意不必,却又道:“你身死之后,万事不知,却不晓得酿成了怎样的腥风血雨。”

“命运原就无常,皇帝叫李政上位,太子退为楚王,原本是想要避免如同昔年玄武门之变那样的骨肉相残,然而皇后一念之差,既害了她自己,也害了儿孙,”他长叹一声,道:“真是时也命也。”

……

鸩酒饮下,发作的也快,没经受多少痛苦,钟意便合了眼。

文媪神情平静,目光却有些哀凉,吩咐左右心腹,低声道:“为太子妃整理仪容。”

心腹应声,又轻声问道:“太子殿下可曾说以何等名义发丧?是急病,还是什么别的?”

文媪淡淡道:“这便不是你们该管的事情了。”

那两个宫人对视一眼,不再作声,为钟意拭去唇边血渍,又扶她上塌平躺,取了太子妃的朝服,为她更衣。

文媪出了门,拐过游廊,便见东宫司马苏志安正在前方等她,她勉强一笑,上前去道:“都结束了。”

苏志安垂下眼睑,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心中沉重,他忽然叹口气,道:“你知道该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