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在下流肮脏地界长大,竟无一点愤世委琐苦相,昂首挺胸,落落大方。他身姿健美颀长,在王孙公子之中并不乏相似体魄者,但后者惯受娇养,多少带些文弱气,反观前者行动之际,洋溢野马般蓬勃的生气和优雅。他面对“宗室”以及超品勋爵,毫无怯色,亦不迎合,应对有度,言谈挥洒自如。
如若这孩子不曾流落在外,自小被养在宫中善加栽培……
赵一阳轻声叹息,“苗子是好苗子,可惜托生错了肚子。赵野身世太不光彩,不宜认祖归宗,这辈子只能这么着了。”
唐国公听出他惋惜意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赵野前阵子教同行围剿,照样崭露头角,日后必定大有可为。说不定雏凤清于老凤声,他竟胜出宁王殿下一筹。杜长春鲜少夸人,提起赵野总说他天分高,有胆色。”
赵一阳微笑,“他们一老一小臭味相投,杜长春一介布衣敢对公府世子动粗;赵野受千夫所指,依然故我兼用泰西画法。——怪道那孩子喜欢逃禅老人,性子一般倔傲嘛。”
他默思一会儿,道:“算了,他若能以书画留名传世也算出息,但家里总教人不放心。”
唐国公道:“赵野家里人口简单,义兄和妻子而已。义兄对他肯以命相护,想来真心相待。”
赵一阳道:“他那义兄倒罢了,就是妻房委实寒碜。”
他眉心微歝,竖起一丝微微纹痕,“纵使不得已娶小家碧玉,凭他一表人才,难道便娶不到好的?娶个村姑,嫁双夫,又不安分,抛头露面在外招摇做绣娘。家里缺她做绣活挣的那点钱?”
唐国公不敢接腔。
赵一阳问向唐国公:“你平日和赵野闲话,可曾听他提及那村姑?”
唐国公略加思索,小心翼翼答道:“赵野鲜少提及私事,更不必说家长里短。只有一次,他见园里桑树长势十分兴旺,讨要了树枝兴冲冲抱回家扦插。当时他说,他媳妇喜欢做绣活,刺绣却费眼力,桑葚明目,给她补身正合适;但是果子娇嫩不易存放,市面上一向难买到,即使买到手,价格不便宜,他媳妇节俭,吃着必定心疼,他在家自个儿种,两全其美。”
赵一阳眉心竖纹更深,“……你说那村姑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教他迷恋成这副德性?”
他既然问话,唐国公不能缄默,因答道:“兴许共过患难的缘故。赵野坐冤狱时节,那媳妇不离不弃,他便待她好。”
“岂止‘待她好’?他下午诵那些儿女情长的诗,分明在想着那村姑。”赵一阳覆诵其中一句,道:“‘原我如星君如月’,男子汉大丈夫,在女人跟前不思量做月亮,自甘堕落,降格做星星。”
唐国公不响。
赵一阳把头一摇,饮了口茶,沉吟良久方才再度开口。
“赵野那孩子……你多照看他些。逸之是朕同胞兄弟,他就留下这点骨血。”
_φ(-w-`_)_φ(-w-`_)作者留言分隔线_φ(-w-`_)_φ(-w-`_)
1在“奉敕村梅”这则轶事里,关于戏嘲杨无咎的皇帝是哪位,众说纷纭。我记得看过的书籍说是宋高宗,在明代解缙的《跋王侍郎所藏杨补之梅》里,说是徽宗。南宋曾敏行在《独醒杂志》卷四记戴杨无咎事迹,有说根据他提及的年代,那位皇帝可能是宋孝宗。
2姜怀恩:前情提要一下,姜怀恩是赵野养母薛妈妈的心上人,少年家中获罪,入宫为宦官。他一度官至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目前被贬到陪都朱雀。赵野母亲死前留下一枚玉鱼,声称可以找到赵野生父,赵野若闯下大祸,或可由生父摆平。赵野坐冤狱时,婉婉拿玉鱼找姜怀恩,请他帮赵野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