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首,其实心中知道,她这是在借机捉弄他。但是,就是因为知道,发反而十分高兴。她的性格他大致了解,她肯与他笑闹,那便是不再恼怒于他了!
“此粥,本王吃着十分爽口,以后若是阿绫有空,便多为本王做几次吧!”
萧予绫微微一愣,恭敬应下,而后便俯身告退。
周天行看着她目不斜视的躬身退出,刚刚轻松的心情又开始揪紧。
“阿绫……”
她驻足,抬首,问:“王爷还有何吩咐?”
“本王、我……若是以后无人,阿绫在我面前不许遵守繁文缛节。”
她听了他的话,如同每一个被主上赏识的下臣般,恭敬而谦卑的下跪,深深一拜,道:“绫,谢王爷恩典!”
她这一拜,好似在他脸上重重打了一巴掌,令他脸色十分尴尬。半响,才道:“你……你……还在气恼吗?”
“王爷言重了,绫身为下臣,岂敢与王爷置气?”
砰的一声,桌案前端的砚台被周天行狠狠抓住掷在地上,砚台中的墨汁撒在了桌上,地上,甚至是他的身上。
砚台乃是瓷砚,砚大力撞在地上,破碎四溅,一片利瓷飞向萧予绫的额角,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周天行自顾自的生气,尚未发觉自己的失手,沉声道:“不敢?口口声声说着不敢,其实心里未必如此想!”
“绫,不敢!”
“闭嘴!你给本王站起来!”
萧予绫依言而行,施施然起身。
周天行这才看见她额角上的划痕,还有已经渗出的鲜血,一时间手脚无措。
“我、我刚才……”
“王爷不必内疚,绫之所以被利瓷伤到,并非王爷的失手,而是绫站错了位置!”
听她好似话中有话,他不敢轻易回答,一双深邃的眼眸直直盯着她。
半响,他起身,上前牵了她的手,往旁边的坐塌上走去。萧予绫并未拒绝,跟着他坐到榻上。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白色的丝巾手绢,轻轻在她额头的伤口上面擦拭,动作十分轻柔,好似她是上好却易碎的瓷器。
待她额上已经无血,他方才幽幽开口说道:“阿绫,那日香染之事……委屈你了!可你的性子也实在倔强,香染乃是侯府的小姐,又有诸多贵族帮衬,你低个头又有何妨?何苦自讨苦吃?”
她垂首、低眉,抿唇不语。若是重来一次,她必然不会执拗,当时的执拗不过是被感情冲昏了头,幼稚的想试探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如果,她知道代价是永远失去一个真正爱护她的人,又如何会犯傻?
她起身,深深一拜,道:“王爷教训得是,绫知错,今后定不会再莽撞行事!”
他心里又开始不高兴,她的态度委实令他无所挑剔,可就是因为无所挑剔,他才生出不悦,好似面前的人,已经不是他所能掌握的人!
见他沉默不语,她告退,退到门边,忽听他开口说道:“阿绫,本王今日便让巫师问天,为你我定下婚期吧。”
她身体一滞,转而一笑,问:“王爷可想清楚了?王爷欲立我为妃,还是纳为妾?”
“你的身份现下……恐怕还不能为妃,但以后若是有机会,本王一定不会委屈你的!”
“绫感谢王爷厚爱!可绫以为,若是绫为王爷后院中的妇人,恐怕是个善妒、刁蛮、毫无权势的悍妇。还不如,就让绫做王爷的下臣,或许,还能有所作为,为王爷的宏图伟业尽己之力!”
“但你……终究只是个妇人……难道,要与本王一直置气,做一辈子本王的下臣吗?”
“王爷误会了,绫并非置气,而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哎……罢了,一切随你吧。”叹完气,他有些苦恼的问:“阿绫,你明明就想与本王一起,为何又要拒绝本王呢?”
“绫,善妒,不能容忍与其他妇人共享一夫!”
“你……你……为何就不能如其他的贵女那般,有点容人的雅量呢?放眼天下,除非阿绫可委身下嫁目不识丁的莽夫。否则,有哪个丈夫,不是三妻四妾呢?”
“王爷错了,贵女们若是能容,不是因为度量大,而是不得不容。王爷于她们,非爱人,不过是让她们可以衣食无忧的丈夫。她们仰仗王爷,为生存,为家族利益,或许也为了虚名,所以,她们不得不容!不容,便没有了靠山,断了生计。
绫,有双手可动,有脑子可使,有嘴巴可用,完全可以靠自己而活,可以不贪图虚名。所以,绫没有容忍的必要!
绫若与王爷在一起,只因为绫心中有王爷,绫若离开,也只因为绫心中已无王爷!绫,绝不会如王爷所想那般,为了攀附王爷这棵大树,而折断了自己的双翼,做一株软弱而无自我的蔓藤!”
她这番言论,说得十分轻松,听在周天行的耳中,却好似见了鬼魅一般,惊得他久久不能回神。在他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却被她说得如此不堪!
世间妇人,个个依附丈夫而活;世间妇人,也个个以宽容贤淑为美德!
世间丈夫,个个将妇人的依附看做当然;世间丈夫,个个将美人环绕视为寻常!
他觉得,她的话有些道理,可这样的道理,不能容于世,遂道:“阿绫你年纪轻轻,所以……”
“王爷,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试问,若王爷有朝一日爱慕上一个妇人,而这个妇人却与他人有染,王爷该如何?”
“荒谬!妇人是妇人,丈夫是丈夫,二者如何能相提并论!”
萧予绫不语了,她有些好笑,刚才她竟然言辞恳切的与他理论!
于是,又是俯首认错,道:“王爷恕罪,是绫妄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