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些赵锡还不能不管。楚檀如今与黎里沆瀣一气,这些项目大多牵扯帝国财政与军方,其中牵扯利益颇多,若是他将这些事情拱手让出,未免会令追随他的贵族感到不满。为了对抗楚檀,他不得不困在议会之中,甚至碍于皇帝的怒意,无法去见见可怜的、好不容易回到家的赵真。
没错,赵真安全回到了帝都算是赵锡这些日子以来唯一听到的好消息。
他对吴琰还是有些信任,知道对方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欺骗自己(虽然吴琰说的支支吾吾)——黎里在第七星域找到了赵真,并将她安全送回了家。
比起议会与黎里,赵锡显然要更关心自己的妹妹。
他掠过了韩涯略带危险的发言,只是问:“你去见过小真了吗?她被绑架这么久,好不容易被寻回来,身心还好吗?”
韩涯等了半天,只等到赵锡这样一句问话不由梗住。
赵锡对赵真的感情韩涯一清二楚,在黎里未曾出现之前,韩涯并不觉得这份感情是多大的麻烦——总归皇帝对赵真仍存在感情,而赵真的联邦身份,若是利用得当也是赵锡在处理联邦事宜上的助力。
但是如今韩涯不这么想了,黎里的出现让一切的“理所当然”都变成了“不恰当”。虽然赵锡一直不愿意承认,可在韩涯看来,黎里的到来彻底改变了赵锡的处境,她与众人猜想中截然不同的个性能力,成为了改变棋盘格局的关键一子。
就比如赵真的存在——皇帝有了心爱的亲生女儿,又能再分多少给予养女呢?
至于她能在联邦问题上带来的利益那边显得更加微妙。利益的前提是能够享受利益的身份,如今继承权都不是唯一了,最后她所带来的利益是由谁来享受,也变得晦暗不明了起来。
若要韩涯来说,赵真这位公主如今存在的必要性几近乎无,考虑到赵锡对她过深的感情,韩涯甚至私心里希望这位公主即刻消失。
当然,这样的心里话可不能同赵锡说。
韩涯了解自己的主君,他在赵真的事情上从无理智可言。若是让赵锡知道自己想要处理掉赵真,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先处理掉自己。
韩涯听完赵锡的问话,略微顿了一瞬,方才回答说:“我询问了吴琰,也从侍女处打探了郡主的情况,郡主身心健康,并未受到伤害,殿下大可放心。”
赵锡叹气:“我怎么可能放心。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如今走失了,好不容易方才被第三军区巡逻军找到送回,这一路不知道受了多少的苦难委屈,我还不能陪在她身边——”
赵锡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他思索片刻,问韩涯:“第七星域的善后还需要多久?关于它的议题,简直多到不太正常。”
韩涯也感觉到这点。
他听到赵锡这么问,顺手便将自己查到的资料递了过去。韩涯说:“正如殿下所说,这确实不太正常。”
“我去调阅了当年第四星域的善后,第四星域的叛乱无论从规模还是损害,都远超过第七星域的叛乱。但是当年处理第四星域的问题,星海议会不过只用了两天。”
韩涯目光微闪:“当时陛下刚刚登基,吴秦将军仍是武侯,事项是由他与年轻的楚侯处理的。虽说授予了普兰自由裁量权,但涉及重大事项仍是议会先行决策。第四星域善后所批复的议题由前任首相左营上报,涉及民、政、经、军各个方面,一共不过七项。”
赵锡捏着眉心的指尖微顿。
他虽有些刚愎自用,到底不是傻子。他明白了韩涯的暗示,低声道:“你是说,赫尔南多在故意拆封议题,增加议会的工作量?”
韩涯微微颔首:“不然,我实在是想不到为什么处理第七星域的叛乱会比昔年第四星域的叛乱还要麻烦。”
赵锡思忖半刻说:“可赫尔南多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议会的工作量增加与他完全没有关系。”
韩涯说:“或许与那条黑尾人鱼有关系。”
提到黑尾人鱼,赵锡目光微凛。他看向韩涯,慢声道:“你想说赫尔南多在用琐事拖住我和楚檀,好让联邦有机会救回这条人鱼吗?”
韩涯说:“或许不是赫尔南多想要这么做,而是皇女想要这么做。”
他与赵锡慢慢分析:“殿下,黑尾人鱼是由皇女带回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她已经从那条人鱼口中得到了什么消息。在议会不间歇的现在,奉命主审的楚侯也好,您也罢,都被困在议会,无法亲自去审问这条人鱼。这条人鱼对于除皇女之外的众人而言,仍是守密的。”
赵锡不置可否。
他想到了黎里在议会中奇怪的表现,既抨击他也抨击楚檀。有许多次,赵锡瞧见楚檀向她投向冰冷的目光,那会儿他还以为是两人分赃不均起了内哄,但若是从这一点来分析——
韩涯说出了赵锡心中想的:“皇女与楚檀并未真正达成合作,在黑尾人鱼的处理上,两人各怀鬼胎。”
“除此之外,赫尔南多。他既然能够提出这些琐碎的议题,便说明他要与皇女更为亲近。”
韩涯建议说:“殿下,或许我们该重选一名内阁首相了。”
赵锡表情晦暗不明。
从理智来说,他认可韩涯的判断。可从感情来说,他不愿意去相信赫尔南多竟然会在他与黎里之间选择了后者。
与楚檀争斗的初期,他也不是未曾与这位贵族首相拉过关系,但这家伙游走名利场多年,滑不留手,在事态未曾清晰前,从不愿意站任何一方,口口声声都是虚无缥缈的“忠于帝国”。就是这样一位明哲保身的家伙,如今却选择了黎里,甚至不惜帮她与楚檀较劲?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这老家伙在他身上看不清事态,倒觉得黎里前途光明?
简直可笑。
赵锡抬头看向韩涯,他淡声问:“赫尔南多家族在第十星域的产业,是不是一直都存在着环境问题?”
韩涯颔首,他笑着说:“自然有,除此之外,大概还有腐败、特权、罔顾人命的一些小事。”
赵锡看着手上的文件,颇为冷酷道:“那就去查吧。监察部是韩家做主,也得给赫尔南多找些事情,免得他在议会多事。”
赵锡认定了赫尔南多与黎里已成为一党。
从结果来说,这么看没什么问题,但从过程来看,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对此韩涯心知肚明。
黎里根本没有能够叫动赫尔南多的能力,她能说服运作的,从来都是殷家的共和派。内阁的运转并不全倚赖首相一人,在专业领域,部门长拥有着极大的发言权。殷家在内阁运作已久,要想说服原本便于他们关系亲睦的赫尔南多并非难事。
韩涯自然发现了这些琐碎的议题里,财政部的议题占了六成以上。只是共和党原本就是一块嚼不烂的硬骨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同赫尔南多这样的贵族则不然,他们大多与宗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在帝国不同领域都有着或重或轻的影响力,与七人议会分享着切实的“权与利”。
处理共和党的领袖远不如处理赫尔南多这样的贵族带来的效益高。韩涯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即便心里清楚真正与黎里亲睦的势力,也不会将目标引向殷良,他只会瞄准“帮了个小忙”的赫尔南多,因为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
处理赫尔南多,就是颗向目前未曾表态的势力投出的石头。
一石便可激起千浪。
无论赫尔南多是否真与黎里有所关系,由太子方出面打压,都能警醒这些因双继承权而妄图从中游走获利的无耻者,提醒他们需得“守住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