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名体形肥胖的官员进了御书房,躬着身子,远远地就跪倒在地上,高声道:“鸿胪寺赵宣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人的官袍显然是特制,肥硕异常,若是只做普通官袍,足够能做出两三件,但是这件官袍包裹着赵宣肥硕的身体,却是恰到好处。
赵宣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辈。
鸿胪寺专事外事,主要的职责便是接待外邦,给予外邦使臣提供吃住保障,设立宴会等等,实际上权限并不大。
大秦外邦来朝的国度寥寥无几,此前仅仅高丽国和夷蛮各部,所以鸿胪寺一直是个十分冷清的衙门,鸿胪寺卿的品级虽然很高,但是实权却很弱,在朝堂上其实也一直不是能够说上话的角色,曾经一度有大臣建议将鸿胪寺并入礼部,一切事宜具有礼部操持,但是前朝大华时期,设有鸿胪寺,皇帝自然不会让大秦弱于大华,所以并没有采纳这道谏言,而是保留了鸿胪寺的存在。
这一次西梁使团前来,鸿胪寺也终于是能扬眉吐气一次,协助礼部接待西梁使团,而皇帝下旨明晚在光明殿设宴,宴会的操持事宜,鸿胪寺自然是当仁不让。
“平身吧!”皇帝问道:“赵宣,明晚光明殿设宴,为何不去操持此事,你来见朕,还有何事?”
赵宣困难地起身来,五官被肥肉挤成一团,恭敬道:“启奏圣上,微臣已经遵照圣上的旨意,筹备明晚的宴会。不过微臣还有一事想要请示圣上,恳请圣上示下!”
“何事?”
赵宣忙道:“除了酒宴,微臣为了扬我国威,准备安排一些节目助兴,除了歌舞,微臣还准备一个班子表演杂艺……!”
他话还没说完,皇帝却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挥手道:“朕知道了,一切由你去筹备就是,无需与朕商议!”
赵宣虽然身为鸿胪寺卿,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甚至于平日里都找不到借口面见皇帝,这一次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便借口前来觐见皇帝,说到底,还是想让皇帝知道朝中有他这号人物的存在。
他虽然位居鸿胪寺卿,但是那是冷清衙门,无实权在手,便是连汉王党和太子党也不屑于将其揽入党中,这赵宣只希望皇帝能够想起他这个人,若是运气的话,另调他用,比这鸿胪寺卿有名无权的官职要有前途的多。
“微臣明白了!”赵宣表现的无比谦恭:“圣上旨意,微臣定当上刀山下火海,竭尽全力去办好差事,定要大大扬我大秦的国威,让西梁人不敢小觑!”他还想多说几句,但是瞧见皇帝脸上面无表情,却也不敢再多说,躬身缓缓退下。
楚欢望着赵宣离去的背影,很快就皱起眉头,说来也是古怪,这赵宣的背影,他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圣上,使团大概何时出发?”薛怀安既然担上了这差事,想甩也甩不掉,只能听天由命。
皇帝道:“不急,你们这阵子先好好准备一番。要探查大沙漠中的运输线,自然不能和西梁使团一同返回,等条件谈妥,他们离京之后,你们再行出发!”顿了顿,又道:“为了保证你们路上的安全,朕会派一支精兵跟随你们出使,朕要你们活着回来,带回朕想要的东西!”
第四四零章 鬼月寒星,铁面追魂!
迎候外邦使臣的国宴,都是在光明殿举行,但是这样的盛事,已经很多年不曾出现。
楚欢本以为参加接待外邦使臣的宴会必定又是盛况空前,群臣赴宴,但是次日赴宴之时,才知道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
参加国宴的,至少是在三品以上的官员,而且还只是京官,三品以下的官员,那可是没有资格参加光明殿举办的迎候外邦使臣的国宴,本来楚欢只是从四品官员,并无参加宴会的资格,但是如今他有两重身份,足以让他可以大踏步进入光明殿。
第一自然是大秦使团副使的身份,这次宴会是为西梁使团而设,楚欢接下来又要远赴西梁,于情于理,他自然都是有资格参加这次宴会。此外皇帝陛下刚刚册封他为子爵,而国宴固然只能三品以上的官员赴宴,但是身带爵位的臣子,那也是可以赴宴。
大秦立国之后,虽然一度赐封了不少爵位,但大都是开国功臣,一般而言,能够获封爵位的臣子,其官位也是绝对不低,这些开国功勋要么已经逝去,要么就是成为封疆大吏,更有不少已经丧生在喜怒无常的皇帝陛下的刀刃下,实际上在京中身负爵位的臣子已经是屈指可数,像楚欢这样仅仅是户部主事却能够获封子爵之位,这在大秦帝国可是独一无二,只此一家。
在鸿胪寺卿赵宣的操持下,光明殿已经是金碧辉煌,赴宴的帝国官员们此时还没有入席,都是在光明殿外的广场上三五成群地说着话。
明月当空,从殿内映射出来的灯火将汉白玉光照也是照的明亮非凡。
楚欢此时正与薛怀安凑在一起,在一处玉雕边上窃窃私语。
两人一是正使一是副使,此番要远赴西梁出使,也可说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此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共患难,所以不自然间也就变得亲昵起来。
楚欢内心深处,当然不愿意千里迢迢赴险前往西梁出使,但是如今他也是身不由己,满朝文武当朝别有用心地举荐他,最后皇帝陛下更是钦封他为副使,他如今的身份,根本无力提出反对意见。
他此前从来不曾想到,朝中百官,竟然会轮到他出使西梁,他也不知道这是幸事还是不幸。
可以肯定,如果此番出使西梁成功,顺利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务,那么等到他回来之后,必定是大功一件,这也就成了自己立足于官场的政治资本,对自己的前途和自己心中所谋之事必定有着极大的裨益。
不过山高路远,他自己也无法确知此行是否真的顺利,更是无法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到洛安京城。
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瀛仁的状况。
红银册一案,虽然这两日还算平静,但是楚欢知道这只不过是因为西梁使团在京之故,此事也绝不会就这般轻易地了结。
太子党一直处于弱势,受到汉王党的排挤打压,如今好不容易因为红银册而抓到把柄,有一个反击汉王党的机会,太子党当然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如果不能借此机会狠狠地重创汉王党,太子党想要再找到更好的机会,那却是十分困难了。
楚欢可以预料到,当西梁使团离京之时,红银册产生的震动将会进一步加剧,而瀛仁昨日在朝堂上那一句话,与汉王撕破脸,很有可能已经陷入了险地。
汉王党此前的主用精力是用来对付太子,如今既然齐王也卷入进去,汉王党当然不会对瀛仁手软,刀刃也势必会对向瀛仁。
如果徐从阳还在京城,楚欢倒还能放心离去,徐从阳在朝中威望极高,而且心机极深,有徐从阳在京护卫瀛仁,汉王党就不敢轻举妄动,即使真的要对瀛仁不利,徐从阳自然也能应对。
但是如今徐从阳身在西山道,处理向西北运送物资事宜,一时半会显然是赶不回来,如今自己又因为出使而离开,瀛仁那就可真是孤家寡人了。
楚欢就担心瀛仁身边没有人,太子又从旁蛊惑利用,瀛仁虽然聪明,但是他年纪太轻,年轻气盛,对于政治的险恶自然不可能有很深的洞察力,万一犯下了致命的错误被汉王党抓住把柄,那时候可就是大事不妙了。
楚欢更清楚,满朝文武,都知道自己是瀛仁的人,一旦瀛仁出了篓子,他这个瀛仁的心腹干臣必定遭受牵连。
甚至于自己这次如果出使失利,就算活着回来,恐怕也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攻击打压,所以楚欢在接受皇帝旨意的那一瞬间,就知道此次出使,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薛怀安当然不可能知道楚欢的心思,只是轻声道:“今天一天,白临溪带着人都在与西梁人争论,圣上已经提醒过,让西梁人不要狮子大开口,对谁都不好,可是西梁人倒好,那血盘大口长的比天都大,列出来的赔偿清单,差点没让白临溪晕过去。”
楚欢倒是知道,从今天一大早开始,门下常侍白临溪就已经率领秦国谈判组与西梁人正式展开了后续谈判。
白临溪是汉王党的人,此人与汉王的关系十分密切,曾经一度教授汉王文章,汉王党在中书省有安国公,在门下省则有白临溪,门下中书两大重臣辅助汉王,汉王党势力自然是强盛的很,这白临溪是帝国的大儒,曾经一度在国子监为职,门下学子众多,此后被提拔至门下省任职,他博古通今,有雄辩之才,皇帝将议和的事宜交给汉王处理,汉王自然请出这位辩才大儒,让他带人坐上谈判桌,就西梁人提出的清单讨价还价。
虽说皇帝陛下与摩诃藏在殿上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但是双方的条件真要落实下来,自然还需要一番讨价还价,如果这后续谈判不能谈拢,议和依然有破裂的可能性。
正如皇帝所言,西梁撤军,帝国赔偿财物可以接受,但是如果西梁人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那么帝国自然也不会轻易接受。
“哦?”楚欢含笑低声道:“西梁人开了多大的价码?”
薛怀安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竖起了两根手指头,“别的不说,只说银两,就是这个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