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毋虚在旁笑道:“楚大人,刚才我便对你说过,这里可是还有一桩大好事儿等着你。”
马宏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肃容道:“楚欢接旨!”
楚欢和郎毋虚急忙跪下,马宏这才念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主事楚欢出使西梁,智勇双全,大振国威,乃我大秦栋梁之才,着楚欢升任户部右侍郎,善加勉之,钦此!”
楚欢一怔,马宏已经笑着上前将楚欢扶起:“来来来,楚侍郎,圣上皇恩浩荡,对楚大人,那可是隆恩不浅啊!”
楚欢接过圣旨,道:“圣上隆恩,下官万死不能报也!”
马宏哈哈一笑,令人上茶来,这才让郎毋虚和楚欢在厅中落座,随即才向楚欢道:“楚大人,本来你今日刚入京,该好好歇息两日,可是有一桩大事,却不得不叫你共同商议。”
楚欢奇道:“却不知是何等大事?”
马宏看了郎毋虚一眼,郎毋虚心领神会,立刻道:“楚大人,你不久前刚从西北回来,西北的情况,你该比我们更清楚,这桩事儿,就是关于西北的问题。”
楚欢心中一紧,问道:“西北的问题?”
马宏从旁边的案几上取了厚厚一沓折子,递给了楚欢,楚欢双手接过,先是随意翻看了一下,然后看了看署名,发现这折子大都是西北官员呈上来的,天山道总督朱凌岳的折子也霍然在其中。
堂中肃然幽静,楚欢先是看了朱凌岳的折子,随即又翻看了其他几道折子。
这些折子,除了朱凌岳,其他诸官的条陈,总结起来便是如今西北依然处在困境之中,百姓缺衣少粮,流寇肆虐,流民随时有暴起的可能,其中有几道折子更是直言,如果不能让西北尽快恢复生产,没有足够的粮饷,军队甚至都有可能出现问题。
总而言之,西北官员的折子,先都是对西北的情况大加渲染,倒似乎西北如今额境况,比西梁人占领的时候还要恶劣。
等到陈词一番之后,便是恳请朝廷赶紧对西北予以援助,几乎每一道折子,都提到了恢复生产,需要大批粮种耕具的字眼。
“这都是西北官员的折子。”马宏淡淡道,指着案几上另一沓子奏折,“这是京官的折子,这些折子本来都是呈送给圣上,尔后转入中书省,就在前日,中书省又将这些折子丢到了这里,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不过意思都是大同小异,西北官员哭喊着要粮食,要耕具,要银子,而京官这头,有的是上折子让圣上下旨户部拨粮食,更多的却是提到什么西北自建,让西北人自己恢复生产。”
楚欢不动声色笑道:“西北人自行恢复生产?若是他们有那个能力,倒也不是不可以。”
“这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马宏靠在椅子上,“刚看头几道折子,我还没弄明白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多看了几道折子,这才看明白,西北那边,是有人要趁火打劫啊!”
“啊?”
马宏冷笑道:“西北三道,立国之前,分成数国,当年风将军平灭西北诸国,那些伪帝伪君倒是死的死,逃的逃,可是各国的地方豪族可杀不得。西北当初最强的一国,便是西关道的越国,越国的都城就在越州,那时候西北诸国也是没少打仗,虽然同属西北,可是互相之间还是有些仇怨的,不过那时候越国势强,越国的豪族可是威风一时,如今的西关道豪族,大都是越国遗留下来的豪族。这一次西关道豪族遭受灭顶之灾,元气大伤,天山和北山两道的豪族找到了机会,那是准备要将西关豪族置于死地啊!”
楚欢皱眉道:“大人说的是以粮占地?”
“楚大人从西北归来,自然是知道这事儿的。”马宏叹道:“你说的不错,折子中所说的西北自建,就是让天山北山二道豪族拿出粮食往西关去耕种。呈上这些折子的京官,大都是出身于北山和天山,他们本就是出自这两道豪族之家,按照他们的说法,两道豪族愿意拿出粮种,但是却要出多少粮种,租多少地,而且还要求免赋三年……这免赋暂时不说,只是这出粮租地,明显就是以粮占地,那是冲着西关豪族杀过去的。”
楚欢不动声色问道:“那朝廷的意思是?”
“圣上下了旨意,西北不能乱,令中书省想出解决的法子。”马宏皱眉道:“中书省便将这些折子丢到咱们户部,让咱们户部想法子。”摊开双手,无奈道:“常言道的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户部尚书的位子,本官现在已经感觉到屁股发烫。你们说说,咱们四大粮仓,陈扬仓已经空了,吉平仓维系东北,存粮无多,咱们也动不得,孝陵仓也没有多少粮食,如今河北青天王的残部又开始蠢蠢欲动,韩三通派人守着孝陵仓,咱们户部想动也动不了。倒是剩下一个金陵仓,本官前番接手的时候,到听说金陵仓库存充足,心里还欢喜,前阵子派人往金陵仓去查粮,这不查倒好,一查下去,本官差点背过气去……!”
第六八零章 谨小慎微
户部尚书马宏提到青天王,楚欢便想到大漠之中发生的事情,黑蛟侯被黑袍人劫走,青天王追赶而去,却也不知后来究竟如何。
河北青天王残部蠢蠢欲动,却也不知那青天王是否已经返回河北。
想到青天王,自然而然想到了柳媚娘,媚娘与戍博迦离开那座寺庙之后,便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处,几个月过去,却也不知媚娘身上的毒性是否解除。
马宏见楚欢若有所思,当然不知道他神思大漠,叹道:“户部的账面上,金陵十六仓,都说满仓满粮,前阵子派人一查,楚大人,你猜那边还有多少粮食?”
楚欢听马宏这般说,就知道金陵仓肯定出问题,摇了摇头。
马宏苦笑道:“不足一半。十六大仓,六大满仓,五个小半仓,加起来也就一半而已,与账面上的储粮,相去甚远。”
郎毋虚在旁神情便开始尴尬起来。
楚欢皱眉道:“怎会出现如此状况?”
马宏似有若无地瞥了郎毋虚一眼,冷笑道:“胡不凡掌管户部,圣上对他和其信任,可是他却背着圣上,无法无天。这胡不凡竟然暗中倒卖金陵仓的粮食,不但是他,金陵仓那些仓榖官员,没有几个手脚干净的。”向郎毋虚道:“郎大人,你知道吧?”
郎毋虚一怔,忙道:“不知……哦,这个,金陵仓官员擅动官粮,下官不清楚,不过胡不凡掌控户部之时,只手遮天,各道的户部司和各大粮仓,都有他的心腹安插其中,下官早就知道此人结党营私,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是想不到他竟是贪婪至此。不过前次查验过后,惩处大批仓榖奸官,当真是大快人心。”
马宏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东南天门道在打仗,雷大将军亲赴前线,圣上可是当朝下旨,我大秦全国,以平定天门道为首要之务。雷大将军出发之前,圣上可是当着百官的面向雷大将军承诺过,雷大将军要什么,朝廷就给什么,嘿嘿,这要什么给什么,从哪里给?还不都是要从咱们户部拔出去。”
楚欢问道:“部堂大人,出使之前,下官还听说官兵将天门道团团围困,天门道势弱,怎么短短时日,这天门道却是蔓延的如此厉害?”
此时下人已经将茶水送上来,等下人退下,马宏才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末,品了一口,随即才道:“说起来,那胡不凡当真是罪大恶极。楚大人,你应该知道,胡不凡之前给朝廷递了一道折子,说什么国库缺粮,要从江淮道那些豪族士绅手中借粮,等到平定天门道,再行归还!”
楚欢自然知道此事,他还记得,当时仓部主事欧阳志还对此事大加反对,自己也是提出了反对意见,不过最终中书省却还是采纳了这借粮之策。
他点点头,马宏一拍桌子,道:“胡不凡乃是误国巨奸。户部下属的江淮道户部各司,向那些豪族士绅借粮,可都是碰了一鼻子灰,有一些豪族甚至直接杀死了户部司官吏,投了天门道,他们豢养的门客壮丁,一转身也都成了天门道的人……这是大大的失策。如果不是这馊主意,假以时日,天门妖道粮食短缺,不攻自破,可是经此一事,那些豪族或明或暗资助天门道,他们都是财力雄厚,而且是当地的地头蛇,人脉广阔……!”摇了摇头:“将这些豪族逼得造反,你说官兵能有什么好结果……!”
楚欢心中暗叹,当初他和欧阳志早就想到这一点,而且那些豪族之所以能够称霸一方,本就是依靠家财撑住,借粮之策那是打着旗号夺人家财,对于那些豪族来说,夺财与夺命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家财远比性命还要重要。
其实楚欢一直都想不通,连他和欧阳志这样的普通官员都能想到借粮之策稍有不慎,会酿出巨祸,为何中书门下那些帝国的重臣却是忽略这一点。
这马宏是皇帝身边的宠臣,一直得到皇帝的信任,而且经常可以面见皇帝,他今日倒是侃侃而言,似乎早就看出其中的不妥,那为何当初这道旨意发出去的时候,朝中重臣反对的声音却是寥寥无几?难不成中书门下甚至尚书省的那些朝廷重臣都在同一时间被鬼迷了心窍。
“不说那边的事情了。”马宏看起来心情确实不是很好:“还是商议西北的事儿吧。本官也说了,粮仓粮食不足,金陵仓粮食减了一半,可是东南的战事不能怠慢,前番已经将本来运往西北的救济粮都已经转运到了东南。这本就十分吃紧,再过几日,通天殿祭天大典便要举行,圣上登基之时举办过祭天大典,如今都已经过去许多年,这一次祭天十分的隆重,银子如流水,我这个户部尚书,如今是缺银又缺粮……想抢都没地方抢去,这西北要粮要银子,咱们实在是拿不出来,最多往那边调拨一些耕具,银子是一两也调不过去,粮食嘛,更是一颗也难以调动!”
楚欢道:“部堂大人的意思,是同意西北豪族的以粮占地之策?”
“我这不正是找寻两位来商议吗?”马宏端起茶杯道:“这事儿本该中书省拿出决策,可是中书省却将这摊事儿丢到了咱们户部来。祭天大典,安国公领着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去打理,说是没有精力过问西北这点小事……嘿嘿,小事……那边倒是说得痛快,让我们户部早作决策,若是西北真的出了事儿,咱们户部这帮子人都是难逃干系!”左右看了看两名部下各一眼,吹着茶末慢条斯理道:“两位大人,你们都来说说,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郎毋虚是个最易察言观色之人,身在官场,也知道诸事都要谨小慎微,他心中清楚的很,西北这档子事,可实在不是小事。
中书省将这种事儿丢到户部来,在座的三人心里都是明镜儿似的,谁不知道这是中书省玩的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