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所谓内聚不必亲,外举不避仇,微臣以为,川中道荆州知州卢海喜能文能武,当初荆州杨文政暴乱,卢海喜干脆利索,不到两个月就将杨文政的叛乱平息,颇有杀伐之胆。”马宏道:“他虽与臣是同乡,但是为国举才,臣不在乎别人说臣举亲!”
他神情慨然,一副大公无私之态。
旁边不少大臣心中顿时冷笑,马宏看上去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但是他心里想些什么,大家心中心知肚明。
马宏和林元芳这群人,是以考取功名爬上来,深得皇帝的宠爱,这帮人固然不会去得罪当初的汉王党和太子党,却也并不投入其下,多少年来,这帮人也渐渐形成了一股子势力,私下里被称为新党,而这帮人主要的来源,就是距离京城不远的金陵和玉陵两道。
众人此时也都看得清楚,马宏举荐总督,口头上说内举不避亲,实际上还是为了壮大新党的势力,这也倒未必是新党有什么居心,只是新党一旦势力庞大,根基牢固,日后这帮人在朝中也就有了说话权,有了独立性,用不着去看别人的眼色,只要实力达到一定程度,无论是谁坐在皇位上,都会顾忌新党的整体实力,从而让新党这一支独特的实力在朝中生存下去。
新党求强大,当然也不是为了能够为国多做事,目的谁都清楚,大秦帝国建立才二十年,如果不出意外,帝国以后的权势富贵,都会集中在那些开国功臣的手里,新党如果不能抱成团形成一股势力,很容易就被帝国功臣系打压,可是新党一旦成为一股强大的势力,那么新党官员不但可以在朝中稳固,他们建下的人脉网络,也可以让他们的后代继续荣华富贵下去。
稍微精明一些的,都知道新党的目的,而新党也很清楚,皇帝对他们的最终目的也很清楚,可是新党的目的只是求自己和后人的荣华富贵,却不敢对皇权有丝毫的威胁,皇帝即使知道目的,也不会对新党有过多的打压,反而可以利用新党去对付威胁到皇权的势力,正因为清楚其中的关窍,新党知道自己的生存空间不小,所以也抓住任何机会发展壮大。
新党在朝中已经颇有实力,在地方上也有不少官员,但是却没有一位是一方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这一次西关道总督空缺,新党就算知道很困难,却还是努力地想要举荐出一位新党的总督来。
皇帝含笑道:“马爱卿,你忠君爱国,大公无私,朕心里清楚……卢海喜,此人倒也是个可用之才……!”却是看向太子,问道:“太子,你觉得如何?”
太子面不改色,依然平静道:“父皇所言极是,卢海喜确实是一个可用之才……!”他话一出口,马宏和林元芳不动声色对视一眼,心下都是奇怪,暗想太子怎会为新党说话,果不其然,太子话锋一转,“只是卢海喜如果调用西关道,那么荆州又该如何?荆州地广人稠,是川中道第一大州,成分复杂,而且川中道民风彪悍,群山之中那些彪悍的少数民族,异心时起,父皇应该还记得,当年父皇征讨川中天蜀国,可是花费了很大一番气力。”
不但是皇帝,便是在场的臣子也有不少微微颔首。
楚欢听到太子提起天蜀国,立马就想到了自己刚进京时,差点被那位天蜀国的太子刘洵所杀,直到今日,楚欢都闹不明白当初刘洵为何会刺杀自己,他更不知道,到底是谁有那般能耐,竟然能够调动刘洵这位天蜀国太子兼剑术高手。
“圣上,太子之言,大有道理。”都察院右都御使沈客秋是太子党的代表,此时自然是义不容辞站出来,“且不说川中道那些别有居心之辈,便是那些土司,一个个都是居心叵测之辈,当年天蜀国在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少给天蜀国麻烦,如今我大秦国力强盛,再加上卢海喜在荆州多年,恩威并施,确实是将那帮土司镇住,臣以为,川中道当前形势,卢海喜反倒是荆州知州的不二人选,若是调用到西北,只怕……只怕川中道反倒要闹出事端来。”
徐从阳却也是禁不住点头道:“圣上,沈御史之言,大有道理,总不能因为西关道,反倒误了川中道。”
马宏还要辩驳,林元芳却已经道:“圣上,太子既然这样说,却也不无道理,却不知道太子殿下可有合适的人选?”
林元芳虽然是朝中一等一的溜须拍马之臣,但是他却精明的很,沈客秋是太子党的人,徐从阳虽然看似云淡风轻,但是他既然是齐王的师傅,那就不可避免地是齐王党的人,太子党和齐王党的两大代表站出来,异口同声说川中道卢海喜并不合适,他就知道保奏卢海喜的希望渺茫,心中却是想着看看太子能举荐什么人出来。
他已经做好充分准备,一旦太子举荐的是太子党的人,自己定要竭力反对,而且他相信,齐王党的人如果见到太子党的人去西关做总督,也一定会反对,这个时候,自己便要联合齐王党的人对付太子党。
新党的策略很简单,当初是汉王当和太子党相争,新党坐山观虎斗而已,如今隐隐是太子党和齐王党的对立,新党的心思与皇帝的心思一样,需要看到的是平衡,需要太子党和齐王党势均力敌,只是如今太子党的势力远胜于齐王党,所以联合齐王党稍微打压太子党,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太子瞥了林元芳一眼,缓缓道:“父皇,若是最适合的人选,儿臣以为,楚欢楚侍郎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是微微变色,皇帝却是神情淡定,齐王已经失声道:“不……不行……!”齐王瀛仁第一个反应,就是楚欢一旦被调到西北,山高路远,就算楚欢得了实缺,可是自己身边却是少了一个得力的臂膀。
瀛仁虽然年纪不大,但脑瓜子毕竟聪慧,当初他无心政事,可是自从忠义庄事件之后,瀛仁的心思就开始不同以前。
通天殿事件之后,瀛仁心里一直就有阴影,他在通天殿被人追杀,虽然到现在还不清楚是谁暗中派遣,可是他明白得很,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作祟,那两人绝对不敢对自己动手,他知道有人处心积虑想要害死自己,戒备之心比之当初要强了许多。
通天殿事件的后果,直接导致了汉王党的崩溃,汉王更是疯癫,瀛仁心中时常惊恐,而且他已经知道,一群官员已经悄无声息间,靠近到他身边来,特别是郎毋虚主动在背后帮助,当初汉王党的许多官员,如今已经移到瀛仁部下,继续与太子党明争暗斗,而他齐王瀛仁,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不知不觉中,已经代替了汉王,成为了新的党魁,也成了太子党攻击的目标。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齐王手底下如今投靠的官员不在少数,郎毋虚倒是居功至伟,可是在齐王瀛仁心中,他真正的心腹,只有徐从阳和楚欢,这两人就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也知道与太子党相争,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已经下旨准备让齐王出宫开府,出宫开府之后,齐王有了自己独立的系统,太子党与齐王党的党争便将真正地摆上台面,争锋相对,齐王无可奈何地被搬上台面,他知道党争的残酷,看到汉王的下场,齐王何尝不是心有余悸,这种时候,将楚欢调到西北,无疑就是砍了他一只胳膊,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太子一提到要将楚欢调往西关道,瀛仁就情不自禁地出言反对。
第九二零章 总督
皇帝听得齐王失声,淡淡一笑,问道:“瀛仁,你说不可?”
“父皇,那个……那个合适的人选多得是,为何要让楚欢前往?”齐王自知失态,有些紧张道:“楚欢从为在地方任职,这突然就让他去往西北,总是……总是有些不妥!”
太子却已经道:“瀛仁,你说人选众多,不如你来举荐一人!”
瀛仁顿时一怔,一时间哪里举得出人来。
“楚欢是朝中少有在战后见过西北的官员。”太子缓缓道:“想要收拾西关如今的摊子,文武全才自是不必说,父皇,儿臣听说,楚欢入京之时,在铁血园考核,连过三关,文武双全,也正是如此,父皇才委以重任,不知儿臣是否记错?”
皇帝微微颔首,似笑非笑道:“楚爱卿确实是我大秦的栋梁之才。”
“率领使团,出使西梁,在西梁王殿临危不惧,扬我国威,胆识过人,黄矩谋反,楚欢挺身而出,忠心耿耿,此番前往安邑,不但协助地方剿灭黄氏一族,更是挫败天门道的阴谋,智勇双全,如此人物,岂不正是父皇需要的人才?”太子气定神闲,慢条斯理道:“如今正是用人之时,楚欢虽然没有在地方上任过职,但是正因如此,与西关地方上并无牵扯,这才能够大刀阔斧进行整顿,楚欢智、勇、忠三者俱全,儿臣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皇帝抚须看向楚欢,问道:“楚爱卿,太子举荐你前往西北担任西关道总督一职,你自己怎么看?”
楚欢此时心里说不出的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议来议去,竟是将自己调到西北。
西北总督,当然是手握实权的官职,只是如今西关道的形势,错综复杂,百废待兴,楚欢实在不觉得那是一个好去处。
他忽然间便想到鸿羽道长的卦言,鸿羽道长声称楚欢不日将要离开京城,难道真的被那老道士言中?如此说来,那老道士还当真有两分本事。
“圣上,臣惶恐。”楚欢恭敬道:“臣自问没有那等才干,太子殿下实在是过誉,西关事大,选调总督,那也是要谨慎三思,臣……臣实在不行。”
太子含笑道:“楚大人自谦了。西关道最重要的事务,就是战后重建,重建之人,本宫一早就觉得需要派遣户部的干吏前往方可,那时候第一个想到的酒水楚大人。如今正是用人之时,楚大人也不必自谦,该当为父皇分忧才是。”
沈客秋也已经道:“圣上,太子殿下举荐楚大人,真是最佳人选,老臣糊涂,竟是没有想到最合适的人选就在眼前。”
瀛仁急道:“父皇,楚欢从没有治理过地方,若是稍有差池。反倒是会误了国事……!”
皇帝摇头道:“这倒不必担心,楚爱卿只要尽心办差,便不会出现太大的差错,朕也可以向你保证,即使小有纰漏,朕也绝不会怪你。西关如今是非常之时,楚爱卿因地制宜,大可以非常手段治理。朕只需要看到西关道尽快安定下来,恢复秩序,至若如何去做,就全权交给楚爱卿。”
楚欢心下吃惊,听皇帝这意思,竟似乎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让自己前往西北,虽然这般调动,许多人梦寐以求,可是楚欢心里却是极不乐意。
他费尽心思,数建奇功,其目的本身就是为了在朝廷站稳脚跟,留在京城,然后完成自己的心愿,可是功劳建下了,却反而因为太过突出,京城却留不下来,楚欢心下暗暗叫苦,心叹要是知道如此,入京之后就该表现的庸碌一些才是。
他心存最后一线希望,拱手道:“圣上,微臣实在是力不从心,此事事关重大,微臣还请圣上三思……!”
他话声未落,皇帝已经摇头道:“不必再言,朕意已决,就由你担任西关道总督。”见得楚欢似乎有些不情愿,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一些,叹了口气,声音微缓,“楚爱卿,朝廷什么情况,朕不说你也明白。东南天门妖道作祟,朕现在的心思都在东南,可是西北若是不稳,朕夙夜忧心,又如何将心思全部放在东南?你虽然为官时日不长,但是朕对你十分欣赏,诚如太子所言,你智勇双全,却又对朕忠心耿耿,朕纵横天下,其实靠的是朕的一双眼睛,看人很准,朕既然要你前往西关,你就必然不会辜负朕的期望……!”
楚欢硬着头皮道:“圣上,是不是……是不是非去不可?”
众官心下都是惊骇,皇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楚欢怎地如此不识好歹,还要讨价还价,需知你楚欢入京也才多久,不到两年,从一个默默无名之辈,竟然变成一道总督,封疆大吏,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也是赶上了这种时候,如果不是西北出现变故,再加上你与齐王的关系,便是再修几辈子也不可能有如此厚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