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把话说到这份上,在场诸位将领顿时都轻松许多,将帅相处时间太短,对彼此都不是十分的了解,而且有些事情虽然心知肚明,却都不敢说出口来,双方其实存有着一层隔膜,此刻楚欢将这话说出来,大家顿觉一阵轻松,心中都是想,楚督都已经如此直言,那就没有什么好顾及了,敌我交战,若是一方将帅还不能一心,那就已经存有天大的隐患。
方如水双眉舒展,立刻道:“楚督,末将就是这个意思,他们身后既然有人支撑,而且他们对那人中心耿耿,没有逼入绝境,不可能有投降之心,只要城池不破,他们绝不会投降,等到城池破了,再要投降对我们来说也已经是迟了。”
裴绩气定神闲,忽然笑道:“强攻未必能够速战速决,劝降也没有可能,那就只能智破!”
“智破?”
众人都将目光瞧向裴绩。
裴绩轻抚胡须,“我倒是有一个设想,一旦能够顺利,莫说贺州,金州也能在朝夕之间就能够拿下……!”
众人都是眼睛一亮,楚欢听裴绩这样说,也是惊喜起来,问道:“裴先生有何高见?”
裴绩扫视众人一眼,微微一笑。
贺州城是贺州的主城,比不得朔泉城雄伟壮观,但是依然是一座坚城,实际上西北城池的规模都不算宏伟,却都是十分坚固,贺州城矗立在一马平川的大地之上,正直风沙时节,空气中漂浮着沙尘,十分昏暗,天目更是布满了一层灰气,如同雾霾。
胡宗茂年过四旬,从面相上看,就是一个十分沉稳的人,此时他正身着甲胄,巡视城池,打从他举兵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楚欢不可能坐视不理,迟早会带兵过来。
贺州城如今已经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巽字营五千人马,如今都已经驻扎进入城内,胡宗茂控制住贺州城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征调城中的男子,利用各种方法加固城池。
胡宗茂自幼酷爱兵法,但是他兵法上的天赋并不佳,自古至今,并不是每一名看通兵法的将领都能够成为一代名将,都能够纵横沙场驰骋天下,学以致用,真正的名将,大浪淘沙,很是难得,而胡宗茂最大的优点,就是对自己的能力看的十分明白。
他并不自傲,并不盲目自大,知道自己难以比及那些真正的名将,可以破千军,斩万敌,那些以少胜多带领精锐所向披靡的前辈名将,一直是胡宗茂心中钦佩的对象,他知道自己很难成为那样威风八面的名将,可是却又不甘一事无成,好在他心中有着一位令他心向往之的高人。
战国时代,诸子百家,精彩纷呈,而墨家独树一帜,墨子的大弟子禽滑里,以守城而留名。
战争有攻守,有时候一场战争的胜利,并不仅仅在于攻击,如果能够很好地做到防守,同样也可以取得一场战争的胜利。
因为禽滑里,胡宗茂精心钻研守城术,他自负即使不是在整个天下,至少在西北诸将之中,他的守城术必然是数一数二。
他一直期盼有自己率军守城闻名天下的那一天,而机遇终于来到。
按照自己所学,他周密部署,积极准备,征调了大批的民夫,日以继夜,生生将城墙加高数米,而且在城头修筑了众多的防御工事。
城外,亦是挖掘壕沟,设下陷阱。
守城需要物资,这种时候,守城第一,他当然不会估计其他,每日里都会派出兵马出城搜罗一切可以搜寻到的物资。
他需要这一场战事,来扬名天下!
第一零八八章 备战
天地之间昏暗的雾霾始终不散,胡宗茂视察过城头的修筑,便即出了城来,在部下的簇拥下,巡查城外的壕沟。
从贺州城强调出来的成千上万民夫,按照胡宗茂的设计,在城外连续挖掘数道壕沟,运来的木桩,则是埋进壕沟之内,倒刺向上,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掩饰,四门之外,人头密密麻麻,城头之上,人影穿梭,城内则是有兵士在每条大街来回巡逻。
胡宗茂当然明白如何去固守一座城,守城不但需要坚固的城池,也需要稳定的人心,自古至今,许多城池,往往不是被敌人从外部攻破,而是从内部崩溃,一旦城内人心失衡,那么用不了敌人的攻击,自己就会崩塌。
他控制住贺州城之后,立刻颁下了命令,实行戒严,贺州城许进不许出,而且大张旗鼓,传播舆论,让贺州的百姓们知道,他举兵,不是为了谋反,而是要反抗新任总督的暴政,老百姓们迷迷糊糊,他们并不理解胡宗茂所说的暴政什么,恰恰相反,楚欢到来之后,给他们带来了抵抗瘟疫的方法,他们只觉得这是天大的恩惠,并不理解胡宗茂为何要举兵。
但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胡宗茂兵权在手,控制城池,谁又敢说胡宗茂是错的。
一队由四名骑兵组成的小队从灰沉沉的风沙雾霾之中飞驰而来,他们身后插着小旗子,高过头顶,小旗子在风中飘动,到得近处,翻身下马,胡宗茂身旁的部下都看过去,知道这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兵,诚如楚欢所做的一样,楚欢在这种天气下行军挺近,视线受到大大的限制,所以派出的斥候兵不少,而胡宗茂派出的斥候兵,数量绝对不在楚欢之下,他部下的斥候兵探查的范围更广,楚欢的兵马随时都会逼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贺州城正在加固以及修筑防御工事,一旦楚欢的兵马抵达到警戒范围之内,所有人自然是要立刻推进城中,坚守城池。
“报……!”斥候兵下马之后,飞步奔归来,单膝跪下,禀道:“将军,敌军已经抵达兔子岭,距离这边已经不到百里……!”
胡宗茂身边众人面面相觑,胡宗茂眼角抽动,眼眸子里的神色复杂,两只手一时松开又一时握着拳头,兴奋之中,却又带着一丝紧张,情不自禁道:“终于来了……!”
“胡将军,以现在的天气,就算行军再慢,今天半夜之前,楚欢的兵马也必然会赶到。”胡宗茂身边一名长袖锦袍的半百小老头恭敬道:“在他们抵达之前,咱们就要将所有人撤回城中。”
胡宗茂转视那小老头,这是他的军中书记官,姓何名魁,也是他身边少有的能给他出些主意的人,胡宗茂听得何魁这般说,已经点头道:“何书记说的对,虽说楚欢比本将预想时间来的还要早,但是咱们准备及时,城池的加固也已经差不多,以目下的状况,闭门不出,楚欢也奈何不了我们。”
旁边一名副将已经笑道:“将军英明,楚欢这次亲自出马,看样子是要势在必得,只可惜他遇上了将军,将军成竹于胸,早就想好了对策,楚欢此番必然要铩羽而归,将军也必将名扬西北……!”
“名扬西北?”旁边另一名部将已经道:“楚欢暴虐成性,将军是第一个举兵反抗的,此番再痛击楚欢,那就不是名扬西北,而是名镇寰宇了。”
众将都大笑起来,何魁则是目光闪烁,询问斥候:“他们是否过了兔子岭?”
斥候立刻道:“已经过了兔子岭,但是一过兔子岭,他们便停止了行军,在兔子岭旁扎营!”
胡宗茂皱眉道:“你是说他们在兔子岭扎营?”
“是!”
众人面面相觑,胡宗茂奇道:“楚欢就算不懂军事,他手下那帮人也不会是酒囊饭袋……拖延下去,对他们只能是有害无利,如果换作本将,这种时候,定然是一鼓作气,冲到贺州城下……!”他心下狐疑,若有所思。
“楚欢不通兵法,或许在他看来,长途行军,贺州城近在眼前,需要驻营休整,养精蓄锐!”一部将冷笑道:“这样的庸才,自然不会抓住机会。”
胡宗茂眯着眼睛,旁边又有一人道:“将军,若早知如此,我们就该在兔子岭设伏,这种天气,能见度很低,如果我们早早就在兔子岭设下埋伏,做好准备,等到他们经过兔子岭,我们趁机出击……!”
不等此人说完,胡宗茂已经摇头摆手道:“你这是目光短浅。兵家之争,不在一时一地,而是要纵观全局,你觉得在兔子岭伏击乃是良策,本将倒以为并不高明。他们从朔泉而来,途径兔子岭,事先自然对兔子岭的地形十分了解,也必然提防兔子岭设有埋伏,所谓埋伏,要攻其不备,对方如果有准备,就失去了突然性,袭击就变成了决战……!”
一将道:“将军的意思是说,如果咱们在兔子岭伏击,就有可能变一场伏击为决战?”
“正是如此。”胡宗茂得意笑道:“楚欢手握三营人马,人马近两万,咱们手头上只有几千兵马,除非能在兔子岭一举成功,否则一旦形成决战,凶多吉少……既是如此冒险,为何不固守贺州城,只要我们能够死守贺州城,楚欢就拿我们无可奈何。”
“将军说的是。”书记官何魁点头笑道:“将军对守城之术十分擅长,贺州城本就是一座坚城,将军又亲自指挥城防,现在的贺州城,固若金汤,莫说楚欢只有不到两万兵力,就算再多出一倍兵力,那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下贺州……!”
旁边大将笑道:“将军,你说楚欢攻打咱们贺州城,始终不破,会不会转头去往金州,去打张叔严?若是楚欢一开始就选择攻打张叔严,张叔严恐怕就顶不住楚欢了。”
胡宗茂道:“咱们守好贺州,不去管什么张叔严,只要能够撑上半个月,楚欢那边的士气必然大损……他们的粮草也支持不了多久……!”嘴角划过阴冷笑容,“此番就要比谁的耐心足,咱们撑不住,就是咱们输了,他们撑不住,就是他们输了,诸位,这一战事关诸位的前程,本将向诸位保证,只要死守贺州城,逼退楚欢,那么加官晋爵荣华富贵,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