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爷在旁提醒道:“楚督,并没有一百万石,咱们之前种下的粮种,都是从外面借过来,当初答应他们,等到有了收成,就要加倍偿还,这又去掉一拨,剩下的粮食,已经不足百万石。”
楚欢只觉得头疼欲裂。
公孙楚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大人,还有一桩开支,您还没有算进去。”
“什么?”
“马匹!”公孙楚正色道:“大人正在扩建禁卫军,如果维持目前的状况倒也罢了,可是一旦继续扩建风字营,那么风字营的战马都需要马料,战马不同人,每天消耗的口粮不在少数,而且越是好马,所需要的食物也就要越好,甚至要用精料去喂,这可也算是一笔大的开销。”
楚欢道:“风字营的扩建,势在必行。西北戈壁上,一马平川,如果没有一支强大的骑兵军团,就无法保证西关的安全,如果连西关的安全都无法保证,那么所谓的安居乐业就无从谈起。”
公孙楚点头道:“大人说的是。”随即叹道:“西关之前遭受到的伤害太重,也幸好朝廷免了咱们三年的赋税,否则情况更不容乐观……如果真要完全恢复过来,没有个三五年时间,实在很困难。”
楚欢若有所思,身为一道总督,他现在更加明白真要治理一方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饱经战火过后百废待兴的西关道。
作为一道的父母官,首先便要解决老百姓的吃饭问题,这看似简单,其实却是最根本的问题,解决了吃饭问题,许多事情也就迎刃而解,反之如果处理不好这个问题,所有的问题也就出现,饿死百姓固然是必不可免,更为恐怖的是,没有饭吃的老百姓,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抢掠造反。
楚欢很清楚,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保证,自己想要振兴西关,建立强大的军事力量都只是梦幻泡影,将士数量再多,战斗力再强,后勤跟不上,必然不存在什么所向披靡的强大军团,一支强大的军团,其建立的基础,首先便是有强大的后勤保证。
楚欢其实也一直在考虑吃饭问题,他之前就想过,是否可以在耕地上种植收成更多的粮食,例如土豆、南瓜等产粮极高的农作物,只是一经打听,才知道这些后世稀松平常的农作物,在这个时代竟然还没有出现。
楚欢也明白,这些农作物,都是从外面传过来,想着西域曾经也和中原有过贸易,那些农作物却还没有传过来,实在有些遗憾。
“公孙大人,还有没有其他法子解决粮食问题?”楚欢神情严峻,“缺口太大,根本无法填补。”
公孙楚道:“这事儿下官也已经想过多日,一百万石粮食实在太少,虽说多种下粮种,对来年会有大大的帮助,但是对于许多来百姓来说,当前的粮食都解决不了,谁还能等到来年?现在饿死了,来年就算是粮仓堆满了粮食,对他们又有何意义?百姓的难处,咱们也要体谅一些,所以……实在不成,只能减少耕地面积,从粮种之中截下一批出来,用于百姓的口粮……虽说这样来年的粮食收成会遭受不小的损失,可是不这样做,下官只怕今年还会饿死很多人,而且还会有百姓起来造反……!”
“公孙大人言之有理。”老太爷微微点头,“楚督,粮食尽可能往良田种下去,太过贫瘠的沙地,咱们就尽量少耕一些,分到沙地的百姓,咱们在口粮上就多给一些救助……不过就算是这样,缺口还是太大。”
“等到来年春天,万物复苏,野草之类的也可以充饥。”公孙楚道:“能用野生的食物顶上两个月,也能弥补不小的缺口。”
“是否还能从关内调出来粮食?”楚欢沉默片刻,问道:“以前西北缺粮,不都是从关内调粮?”
公孙楚摇头道:“若是换做从前,朝廷倒是可以帮忙解决一部分,但是现在的情况与往年不同。大人知道,西梁人打过来的时候,朝廷倒也是从关内调运来了大批的物资,从粮食到辎重,确实不少,那两年调运过来的东西,等若是以前十年对西北的援助。这些物资,大部分都是从西山道和安邑两道调运过来,据下官所知,这两道如今也是元气大伤,帝国四大粮仓之一的陈扬仓如今已经空虚,就算他们今年有了收成,也要顾着自己本地的百姓,否则他们自己那边就要出乱子。再加上东南天门道还在闹事,河北青天王更是祸乱河北,河北道是帝国的粮仓,青天王这样一折腾,河北不但不能往国库里填充粮食,反倒要从朝廷往河北调粮平乱,这样一来,朝廷就算想要援助西北,却也是无粮可调。”
楚欢点头,这一点他倒是明白,他在户部的时候,就知道帝国四大粮仓已经存粮寥寥,那时候河北的动静还没有多大,如今河北闹成这个样子,国库只怕更是空虚无比,想要朝廷调粮到西北,当真是痴心妄想了。
第一二六七章 不要银子就要粮
公孙楚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大人,下官有一言或许不中听,只是……只是承蒙大人器重,不得不进言!”
楚欢立刻道:“公孙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大人来到西关,平定叛乱,颁布均田令,租佣互调,这都是利国利民的实事,下官钦佩万分。”公孙楚缓缓道:“但是想要让西关在短时间内恢复从前的太平,那是可求而不可得……下官冒昧,大人只怕还要早做准备,预防来年发生的民变。”
楚欢皱起眉头。
“粮食肯定是不够。”公孙楚道:“目前收起来的粮食,几乎都是西关士绅的田地,大人之前准备将这些士绅手中的粮食以官府的名义借出来,然后按照土地的多少,再以官府的名义转借给老百姓,这个法子固然可行,但是难保没有人不会产生异议。”向旁边的苏老太爷拱了拱手,“老太爷德高望重,心地仁厚,愿意将收成的粮食借出来,这却不代表所有的士绅都会借出来。”
楚欢淡淡道:“本督是为整个西关的大局着想,而且借了他们的粮食,来年还是连本带利还给他们,难道这也要与本督为难?”
苏老太爷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楚督,公孙大人的话不无道理。之前粮食还没有收上来,大家都信誓旦旦,会将粮食借给官府,但是一旦将这些粮食收回家里,想要再让他们拿出来,还是要花费一些周章的。官府虽然承诺来年会连本带息偿还粮食,可是对很多人来说,他们未必就愿意等着来年那点利息,物以稀为贵,只要西关这边粮食出现空缺,粮价必然疯涨,比起那点利息,他们趁机高价出售手中的粮食,所得的利益将会大得多。”抚着白须,轻叹道:“常言道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粮食在家里,他们心里必然会盘算起来的。”
楚欢摇头道:“这由不得他们,借也好,不借也好,今年的粮食,都要借给官府,这是事关西关大局的事情,容不得他们玩花样。”
公孙楚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如果都像老太爷这样,放弃自己的利益,与官府合作倒好,反之,他们就会觉得官府太过霸道,心中就会升起不满,一个两个倒也罢了,如果都是这么想,事情也就麻烦了,闹不好就会有人出来闹事,所以大人必须要想到这一点,未雨绸缪,咱们实现便要做好对策。”
苏老太爷道:“楚督,公孙大人说的是,官府这边,做好对策,老夫这边,也会尽可能地与钱家、洪家他们一起去找寻当地士绅,劝说他们不要仅顾眼前的利益,目光要放长远些,尽可能都与官府合作。咱们这几家在西关还有些威望,前往劝说,或许也有些作用,但是西关各州府县士绅无数,却也未必都会听我们的言语。”
楚欢深深一礼,感激道:“老太爷出马,必然是事半功倍,楚欢在这里先谢过。”
“都是自家人,就不用这么客气了。”老太爷抚须笑起来,言辞意味深长。
楚欢心知肚明,作为西关七姓之首,苏家对自己竭尽全力帮助,说到底,也还是因为有琳琅这层关系,在苏家的眼中,自己算是苏家的女婿,让楚欢在西关稳住,也就等若苏家在西关的地位不可动摇。
楚欢其实并不反感这样的关系,毕竟他很清楚,他便是再能耐,只手空拳想要稳坐西关,那简直是痴人说梦,没有西关士绅的帮助,自己在这边根本不可能长久,西关七姓这些西关本土士绅,就是扎在西关土地上盘根错节的树根,能够借助这树根的力量,当前而言,利远大于弊。
苏家有着浓厚的琳琅烙印,每一次苏家竭尽全力帮忙,楚欢脑中就会想到琳琅,因为琳琅的缘故,她的家族对自己帮助甚多,而琳琅自身,更是协助杜辅公用心打理盐道事务,虽然琳琅回到西北时间并不长,但是在她的打理下,新盐的销售已经遍布西北,整个西北已经被琳琅打造出了一张纵横交错的盐道网络,这张盐道网对楚欢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
公孙楚又道:“除了士绅这边,最大的麻烦,还是在老百姓那头。就算所有的士绅都甘愿将今年的收成借给官府,官府可以支配这些粮食,除去粮种,剩下的粮食,也不足以维持百姓的生计,所以……今年终究还是会有很多人饿死,只是数量多少,现在还无法估计。只要有人饿而死,就会有人趁机起来闹事,饿死的人多,事情闹得就越大,饿死的人少,闹的也就小一些,不过不管如何,西关来年少不得有动乱,所以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咱们也要事先做好准备,虽是应付发生的动乱。”
深秋的风吹拂过来,带着麦香的味道,只是楚欢的脸色此时却很凝重。
片刻之后,楚欢终于摇头道:“不能让人饿死,更不能因为饿死了人导致民变,毁了现在的发展趋势……!”
“下官也不想有人饿死。”公孙楚叹道:“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官府手里没有足够的粮食,到时候根本无法赈济所有的灾民。”
楚欢略一沉思,终于问道:“老太爷,苏家在关内有人脉,对关内的商贸应该很清楚吧?”
老太爷点头问道:“楚督想要知道什么?”
“盐!”楚欢问道:“你先前说过,今年收成的粮食之中,还有一部分连本带息偿还给关内?”
“是!”老太爷点头道:“连本带息,也要十万石偿还出去。”
楚欢想了一下,终于道:“对现在的西关来说,寸米寸金,十万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
老太爷道:“虽然不是小数目,但是却不能少一颗粮食,毕竟咱们有难的时候,他们帮了咱们一把,如今有了收成,必须要按照承诺,连本带利还给他们。”
“老太爷,我有一个想法。”楚欢走到垄头边上,也不顾地上肮脏,坐在垄沟边的干草堆上,公孙楚扶着老太爷在旁边坐下,楚欢这才道:“如果咱们用等价值的新盐代替粮食偿还给他们,你觉得如何?”
“新盐代粮食?”老太爷一怔,若有所思,终是笑道:“老夫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不错,这倒是可以试一试。”又道:“楚督,关内的市场我们有所了解,东南那头的食盐已经完全被天门道占据,朝廷得不了盐,天门道手中有盐,就算想贩卖到内地,却被朝廷的官军封死了道路,所以那边的盐道,已经彻底断绝。如今关内的食盐,除了数量稀少的井盐,只能依靠福海道那边运过来的海盐,从福海道到内陆,最短的道路是要经过河北道,如今河北道已经被青天王的叛军占据,所以那条路走不通,他们要么北山绕道辽东道再转向内陆,要么就只能走卫海从海路运输……从辽东道转道,路程多出好几倍,损耗和成本也就增加许多倍,如果从海路走,虽然路途会大大缩短,但是据说风险很大。”
“风险?”公孙楚忍不住问道:“什么风险?”